第三章 暮雪夜歸人(1 / 3)

寒色孤村暮,悲風四野聞。溪深難受雪,山凍不流雲。

鷗鷺飛難辨,沙汀望莫分。野橋梅幾樹,並是白紛紛。

冷風如劍,大雪初歇。

雪山兩旁的古道上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寒風像尖刀一樣呼嘯而過,吹起山棱角散落下的雪末四處亂飛。隻有在冰山夾縫處一束陽光斜斜的灑下來,淡淡的光芒讓這瞭哨的荒地還有絲絲的光熱。

古道上的積雪被冷風梳理的平整如鏡,可是,就在這如鏡的路麵上有兩行長長的腳印遙遠的延伸著。在大漠的雪原之上,一個黑點拖著長長足印倔強行走著。

那是一個少年,他緩緩的行走在這片寧靜的雪地上,身材偏瘦,那張臉還未完全脫去稚氣,可是神情中卻充滿了一股冷漠和肅靜。他一身黑衣,腰間係著絲絛,頭發烏黑,但是發髻淩亂。身後斜斜的背著一把刀。那把刀之所以被勉強稱之為刀,是因為那把刀刀身是一塊鏽跡斑斑的鐵片,鐵皮沒有開刃,一端深深的嵌入一塊木柄之上。看來並不結實,而且搖搖欲墜的樣子。

少年像一個孤獨的雪狼在雪霧中尋找著他的獵物。他的步伐緩慢,他顯然不想把多餘的力氣用在走路上。他好像在尋找,又好像在等待。他的手凍的發青,卻仿佛絲毫沒有感覺到寒冷的存在。

突然間,遠遠的傳來馬蹄之聲,四匹高頭大馬,四個魁梧大漢,他們跑的很急。可是四匹馬跑到少年身邊突然停了下來。

為首的一個人,麵色鐵青,嘴角一撇小黑胡,腰間佩劍。他收住韁繩,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徒步的少年冷冷的問道:“小子,你可曾見到一個馬車經過?”

小黑胡旁邊一個大漢補充道:“車夫是虯髯大漢,馬車裏麵有一個男人。見到過沒有。”

少年好像並沒有聽到兩個人的話,他甚至連正眼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低著頭仍然緩緩的走著。

小黑胡喃喃的說道:“原來他是個聾子。”

另一個人附和道:“大哥,我看他不光是個聾子還是一個瞎子。”說完四個人一陣哈哈大笑。

少年好像沒有任何反應,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眼睛裏已經有兩道寒光閃過,他的手不知何時伸向了他的刀柄。少年打定了主意,如果四個大漢再多說一句不敬的話,他的刀就不會在後背背著,而是握在手中。

四個人並沒有和這個“聾子”和“瞎子”多說半句廢話,四人笑罷,揚鞭策馬而去。

少年眼中的寒光漸漸隱去,他就好像他身後的那兩行足印一樣,依然倔強向前走著。沒有人知道這個少年從何處而來,也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往何處,更沒有人知道他已經走了多長的路。

少年的步伐雖然很堅定,可是身形中已經顯現出了極度的疲憊。

一隻雪狼,長時間的遊走在寂寞的雪地上,找不到獵物,看不到終點。這隻雪狼就會表現出這種無奈和疲憊。可是,即使他疲憊到了極點,一旦他所尋找的獵物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他的野性就會被喚起,甚至比平時更具威力。少年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此時,這隻雪狼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甚至馬上就要倒了下去。身形不再平穩,步伐開始淩亂,就連那兩行足印已經不是筆直的延伸。漸漸的,他的身體緩緩的倒在了道旁。

這裏是寸草不生的塞外荒原,這裏是人跡罕至的西域古道。一個人暈倒在這裏,恐怕難有生還的機會。他的身體很快便落上了一層細細的雪花,即使有人經過,那麼經過的人也未必發現暈倒的少年,即使發現了,那個人未必肯出手相救。

就在此時,這條古道之上竟遠遠的傳來車馬駕轅之聲,車軲轆深深的壓入冰冷的雪泥,發出咯咯的清脆聲,由遠及近。

駕車的漢子,彪形身材,一縷紫髯濃濃的布滿兩腮。車上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穿一身灰白色的長衫,腰間係著寬寬的束帶。這個人膚色白淨,麵容消瘦,神情憔悴,雙目黯然。此人雖然麵帶憂鬱之色,可麵部棱角分明,眉宇之間充斥著一種堅毅、剛強之氣。

他頻頻的舉起手中的酒壺,大口的喝下濃濃的烈酒,或許是想用酒來驅走雪域高原的寒氣,或許是發泄長途奔波的苦悶。車上的主人拉開車棚的布簾,探出雙目靜靜的向外往去,隻覺得一股股冰冷的寒氣襲麵而來,可眼下這茫茫不見邊際的潔白,讓他寒冷中略帶苦悶的臉色漸漸舒展開來。

茫茫雪域,蒼涼荒原,一架馬車緩緩行過,這恐怕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車上的那個人,一路上不停的咳嗽,咳嗽聲回響在山穀之內。這個人身體很虛弱,好像大病未愈。可是,神色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剛強。

猛然間,這個人零亂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靈動,雙目定定的集中在一處。因為他發現一行足印踉踉蹌蹌的伸向遠處,看的出這是一個孤獨的行人。

他喃喃道:“沒想到,冰天雪地,竟有人獨自奔波。”

他的話被車夫聽到了,車夫臉上滿是歡喜,道:“看來,前麵果有人家,否則不會有這行腳印。”說著,他揮動起手中的長鞭,那匹馬似乎也覺得前麵不遠處有可以休息吃草的去處,也奮力加快了腳步。

馬車上的主仆二人來自遼東鳴遠鏢局,車內端坐的正是鳴遠鏢局的少主人陸子風。趕車的壯漢名叫戚三,是陸家的車夫。馬車行進中,突然天空忽又飄起了雪花。而且,這雪慢慢變的緊了。

陸子風又掀起車簾,看著那行長長的腳印漸漸被積雪所掩蓋。雪時緊時疏,風時緩時急。隻是車轍旁的這行腳印依然堅挺的延伸著。

陸子風暗暗猜想這是個怎樣一個獨行者,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就在不遠的前方,因為雪不曾將那行腳印掩埋。陸子風喃喃的自言自語道:“不知道,這是怎樣一個孤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