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歸茲二年春,帝於負圖山側建成行宮。

行宮內有些風緊,芭蕉簌簌吹打。

丁香謝閉,暑雨夾著芳瓣劈下,落了個嘈嘈切切滿院風藉。

燕辭楚置身於夢魘,蒼白緘默的恐慌如同黑白版畫鮮明又刻骨,麵前是金碧輝煌的浮雕厚牆,耳側是喧囂的人聲。

他想逃脫,卻如同置身於黏稠腥臊的渾水,是那般的天旋地轉接連不斷的耳鳴恍惚,他脫力跌倒在殿前,手抵在蓮紋厚磚上,緩緩地滲出血來。

他就是在又一個這樣的昏暗天氣醒來,新燭冷透,白茫茫的刺眼,隻得偏了頭去看那花落風涼之態。

他睜著眼失神了一會,一夢南柯,似乎不知夢裏是客抑或此時才是夢。

嘴裏酒味已淡,是甜糯的香醇,微微帶著梨花香。就好似靠近深嗅那個女子的馥鬱香氣總是纏綿繾綣。

他恍惚想起啟了當年一起埋於故地的新釀,如今卻隻剩一人嚐罷。

隻得又閉上眼,一片漆黑裏好似重回那當年趕屍初遇,詫她驚鴻一顧。而後新府埋酒、燴菜烹湯、鬥嘴戲弄,卻是沒想到與她共度的最美好的時光盡置於此!

一個女子最美好的韶華盡是被朝代更迭,勾心權謀,爾虞我詐,血仇恩怨,金戈鐵馬包裹。

她不言語,他不知曉。

這一路似悠閑無謂、嬉笑怒罵,臨近收場愴然心驚:是誰驚鴻一舞是誰傾心相守是誰含笑飲鳩?當年不經意的一拂手,是否早注定了結局?

那些好年華裏驚豔的男子與女子,塵埃落定,待一隔經年,能否憶及昔昨?

萬物終將灰飛煙滅,她於瀲灩池中能否酣然好眠?

他移了身子偏向一側,臉上投了株微微曳動的海棠花影,光影晦暗交錯間,過眼年歲如此朝夕。

“原來是個小姑娘。”

……

“你就是想太多,想太多才……一次次擦肩而過。”

“是,你說的沒錯。”

……

“在這個世上,善良是用來嚐鮮的,一旦腐朽,便腥臭不堪。”

……

“你心裏太重,總是瞞著我又想得太多。告訴我吧,我在這兒呢。”

……

“我總是粉飾太平,強作鎮定。世事與我心願背道而馳我便歎造化弄人……阿楚,我錯了。”

……

“你這般綢繆,又是為何?”

……

“我的甘苦都是他人予以予棄,竟是一日也不曾為自己活過。”

……

“桑榆此去,有死無生。”

他驀然驚醒。

伸手捂了眼,良久才放下來,垂在榻旁如行將就木般無力。

指端有微濕。

歸茲,歸兮來茲。

裴辭。

自君別我後,人事不可量。

——

遊坦之匆匆走近,手拿一小筒。

燕辭楚原本不耐,聽得腳步聲睜眼,見是他便起身撲過去。

眼神裏是滿心焦急,到了麵前卻遲遲未接過,他的手竟不自覺地抖。

那微微的顫透過竹筒傳到遊坦之手上,殿裏尚未點燈,原本看不真切的麵容因距離變近看了個真切。

他被派去查桑榆門內舊典關於瀲灩血池的記載還有當年之迷,不過期年,燕辭楚滿是觸目驚心的憔悴與瘦削。

片刻,燕辭楚突然目光大亮喜不自勝;繼而良久,他似乎要將一個個墨痕都看得真切些。

一室寂寂,清臒頎長的身影一動不動筆挺如玉。

他忽的如迅雷奔了出去。

------題外話------

素未謀麵,見字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