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十四年,攖寧王朝。
昆陽城地靠負圖山,負圖山上桑榆門。恰逢臨近門開大選之日,群英集彙。
是夜,七月十四。城外東南十裏雁蕩山。
盂蘭濛月,光如流華,逶迤如明帶嫋嫋攏於林壑。
那明帶如絲如縷,熠熠如明螢墜在裴辭鬢側,有如雪柳末端的琉璃珠在美人額前顫顫巍巍,偏偏那美人的眸遠比這月華更璀璨,好似兜住了一泓星潭,目光流轉,便漾出三十六陂春水,盈盈地曳開來……
此刻裴辭支手托腮靠上青石,將盈盈目光投擲在不遠處高距隱在樹冠頂端的林墨酣身上。
二人趕路,因計劃落腳的村落生了瘟疫而失了落腳之處,隻得星夜前行。
暑熱已過,夏蟲私語。大地剛平了白日燥熱,卻隱隱傳來奇異的律動,那聲響由遠及近,漸漸傳來金戈碰撞擊鳴之聲。
二人視野中出現火龍如炬,“軍隊,不少於三千兵馬。”林墨酣跳下樹梢,目光隱隱擔憂。
裴辭姿態悠閑,卻也直起身來,“鮮克王雖老邁,但所統嶺南一帶燕辭楚治下極嚴。不可能有這麼大批軍隊過境如入無人之地,除非……他調的。”平地起風火光搖曳,映得樹影幢幢猶如魍魎,裴辭笑得也森森然。“我倒要看看,他這忠誠世家,又是玩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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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三刻前,昆陽城內,十三間樓。
鶯聲燕語作陪,衣香鬢影言笑晏晏。燕辭楚半臥於榻,把玩著知府奉送的白玉海棠盞。
那海棠盞做工精巧雅致討個新趣,花瓣瑩潤欲開欲攏如女子欲拒還休,卻在那一截修長精致的皓腕下黯然失色,那手並不如何潔白,但宛如蜜玉,帶著力量的美感令人隻想再深入窺探三分。
此刻他正與四麵八方遠道而來的權貴子弟把盞言歡,席上亦有皇子王臣江湖名俠一方商賈,但鮮克王世子的身份卻隱隱淩於其人之上。
無他,王朝不過立了十四年,裴皇因當年護龍擁主之功且出生入死之勞,建國後封賜甚豐,嶺南一塊富庶之地,硬生生是成了燕家後花園。
這後花園因鮮克王舊疾時常複發便交給了燕辭楚,難為他年紀輕輕尚未及冠卻打理得富饒繁華。宮闈鄉坊間傳揚著他的歌謠。
“鮮克辭楚,昭事一方。聿懷多福,厥德不回,以澤嶺南”。
傳聞因老皇雖善戰卻不善治理,王朝式微,這幾年來國庫裏三分之二稅款竟是都來自嶺南,燕辭楚身位顯赫卻行事低調不輕易現人。
眾人平日難見結交或一睹風采,此番他做地主,又猜著他為及冠要去大選增盛名,定要摘得頭魁請掌門為其主持。
他自是被諂媚簇擁阿諛奉承。
燕辭楚絲毫未流露出不耐之態,笑迎眾人你來我往。
這富麗堂皇的酒局上似乎將天下所有的暗覆蓋,隻餘金碧輝煌。所以眾人隻覺著眼前一花暗影一閃,不由得揉揉眼睛,又接著觥籌交錯。
“哎……我這酒喝多啦,眼睛都似乎花了……不成不成,我再與世子飲一杯!預祝世子大選凱旋……”席上一醉醺醺的男子舉杯大笑,眾人鬧哄哄響應,燕辭楚一笑低頭抿了一口。
誰也沒注意到那拿著杯盞把玩自如的手停了下來,燕辭楚暗自運功紅暈覆麵,似不勝酒力道,“諸位皆是好酒量,燕某早都微醺了……告罪更衣,諸位盡興罷!”他高位放低姿態,明擺著借故先退,奈何位高眾人自不能強留,打個哈哈說道幾聲也便放他去了。
同坐一桌的燕帷幄,燕辭楚之兄,引著話頭又是一番酒局,好似不經意略了略鬢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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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辭,此番奉命出簪玉山,為的就是屆時混入大選人潮取挽孚天卷。攖寧國力漸衰,還有師父之托……你我都必須拿到天卷問取天機,切莫徒生事端。”林墨酣一向灑脫不失穩重,一番低聲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