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裴辭還小,怔住聽她繼續道,“一則再不為人魚肉遭刀俎,二則來日願你為步氏一族報仇。三則……裴家子嗣單薄,你此輩無才,往後應輔佐守我江山。”
那刻裴辭身體猛地一震,掩蓋於一身平民布衣袖口下的手不自覺的抖,磨平的指甲依舊在掌心上留下血紅印痕。
歲月森寒,風雨霜花,心頭拂不落。
是,攖寧王朝皇後步複照,她從來未傾注過絲縷溫情於一草一木,哪怕是血肉相連。
臨行時不曾殷殷囑咐她女兒吃飽穿暖毋掛念父母,切切盼她歸來,卻將家國重任血海深仇君臣命令般托囑給垂髫幼女。
而裴辭自己,需做的,僅是一階下人臣之責。
那時漠然應下,裴辭往後生活卻堪稱張牙舞爪鮮衣怒馬,偏偏內心從此波瀾不驚。
幼年宮中活得那樣憋屈了,為什麼不享受自己自由肆意的韶華?
何況遇見的那些快意之事驚豔男女,才應是暗淡人生裏唯一亮色。
永定七年,冬至。
她開始聽到裴兮知這個庶出公主的名字,從此後每至年節裴辭每回一次宮,貼身婢女嬤嬤便訴一次苦。
“皇後娘娘將逄妃的女兒接到朝華殿去了,吃住同行!”
“娘娘向陛下討了旨意封逄妃的女兒為和翕公主。冊封時間比您當初還早,竟還與您同品級!”
“和翕公主不知身份,身邊宮人周圍用度皆堪比您了!”
裴辭起初聽到不以為意,大抵是宮中人受了氣才在自己耳邊添油加醋。
後來有一日,從喻戴笠手中學得幾招,她回宮後便親自烹了梅花羹,送到朝華殿去。
媵人通稟了許久,裴辭站在殿外庭院風雪交加,心卻歡喜火熱近鄉情怯。
她被請進殿中,卻看到二人執手言笑。
“玄戈,這是你兮知妹妹。”她似乎恍惚了,不然怎麼看見母後眼底柔情,不然怎麼聽到母後稱她封號卻喚和翕一聲“兮知”?
相互施禮後,自己便呈上了羹湯,又被轉手賜給裴兮知,母後誇道:“做姐姐的便要多照顧妹妹,往後多做些補的送來。”
言辭間把她作了廚娘。
殿內椒香隱隱,暖爐生煙,宮室內絹花玉樹裝點得如置春天。
心卻覆上殿外皚皚白雪,通透又涼薄。
好砭骨啊……
彼時裴辭已經學會若無其事,當時如沐春風毫無防備般笑著應下,此後年節卻開始稱恙稱疾不能回宮,平日流連民間十丈軟紅,年年賴在師父師兄家中挨過團圓日。
生怕再看到那一幕幕。 ——
“裴辭。”燕辭楚冷不丁道。
“嗯。”委屈、不甘、無奈、憤恨、淒涼……霎時間流轉心頭忘卻身處何地。
“嗯?”裴辭抬眼怒視。
“你看。”燕辭楚詐她承認,少年清朗意氣風發,笑得如同春風過境。
趁她憶舊事心神恍惚詐得她應聲,察言觀色倒是一流。
裴辭暗自磨牙。
“玄戈公主明日大駕蒞臨鮮克王府,多謝世子親自步障十裏水路相迎。”
她端起架子虛假地笑。
燕辭楚立即神色一詫,“噢?並未接到任何消息啊。小王今日招待姨小姐,姨小姐可是知道這事?”
燕辭楚自是不希望二人公開會麵。
此次大選與世子及冠令八方皆動,再出了她這一盛名公主便麻煩了。
上次趕屍林中一遇,燕壘軍搜查奸細,內部隱隱不和,大抵鄰國勢力蠢蠢欲動有所滲透才有“閩越”一說。
這個節骨眼自然不能再生事。
裴辭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識時務者為俊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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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抱歉,我這幾天出成績,有些事導致耽擱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