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夏禦叔見姬心瑤銅鏡砸來,連忙側身躲過,不顧衣衫沒穿好便連蹦帶跳地逃到門口,拉開了門。
門外,石榴正死死地攔著怒氣衝衝的紫薑。紫薑一身夜行衣,滿身滿臉的泥汙,正揪著石榴的胳膊往一邊拖著。
夏禦叔輕咳一聲,紫薑鬆開了手,石榴趕忙轉過身子,低眉順眼地喊了聲:“公子!”
夏禦叔見石榴如此巴結自己,心中不免得意,正要伸出手去捏她的臉,卻見姬心瑤銀牙緊咬,風目圓睜,雙手捧著銅鏡又砸了過來。惹不起躲得起,夏禦叔連忙溜之大吉。
紫薑一把推開石榴,衝到內殿,見床上亂成一團,姬心瑤又神情哀哀衣冠不整,知道她著了夏禦叔的道。不禁惶恐地跪了下來,哽咽著說:“小公主,都怪奴婢昨晚離開了您。”
姬心瑤這才覺得昨晚確實怪異,自己那麼大的動靜,紫薑怎麼可能不知道?平時稍有聲響她就會驚覺,仿佛睡覺都睜著眼睛似的。見她一身夜行衣,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幹淨的地方。姬心瑤想起了屈巫說過的話,難道紫薑去找易韶的墳了?她的心中不由一凜。
姬心瑤抬眼看去,見石榴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不由得一陣厭惡。石榴昨晚是睡在踏板上的,怎會不見了?一定是她放夏禦叔進來的。剛才見到夏禦叔那樣子,我呸!比桃紅柳綠差八倍還帶拐彎,見到夏禦叔居然還巴結。哼,等著,看我如何治你!
姬心瑤怒氣衝衝地走到門前,狠狠地一腳踹到門上,門“砰”的一聲關了起來,將畏畏縮縮在門口的石榴撞得眼冒金星。
姬心瑤轉身回來,見紫薑還在地上跪著,便說:“起來說話。”
紫薑見姬心瑤關上了門,知她有話要問自己。果然,沉默了一會兒,姬心瑤輕聲問道:“昨晚去看他了?”
“是!”紫薑也輕聲回答。雖然她們都沒提誰,卻心知肚明說的是誰。
昨日一到王宮,紫薑的心裏就按捺不住願望,她要去尋找師傅易韶的墳,她要去看他最後一眼。
待姬心瑤睡了下來,紫薑想著王宮畢竟不是株林,夏禦叔應該不會亂來,因而換上夜行衣就偷偷地跑了出去。
紫薑翻越了王宮的牆,又翻越了城牆,一路義無反顧地向著屈巫說的那個方向奔去。
月光清冷,紫薑的心也越發清冷。她本是自小賣在司馬府的丫鬟,父母親人早已失散。易韶收她為徒,視她如女。闔府上下從沒人拿她當丫鬟,都尊稱她為紫薑姑娘。
再後來,易韶讓她進宮保護小公主,雖然易韶沒說任何緣由,但紫薑從後來一係列的事件中也猜了差不多。在她的心裏,易韶如同再生父母,讓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毫不猶豫。
紫薑做夢也想不到,易韶會遭遇如此重大變故。敗得一塌糊塗,敗得連命都沒了。
黑夜的山林靜得嚇人,間或一兩隻小動物跑過,都會將寂寞的夜空弄出巨大的回響。
紫薑慌亂地奔走在山道上,她隻有一個信念,自己一定要找到師傅。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終於,紫薑找到了易韶的墳。她瘋了似地雙手刨著土,邊刨邊哭喊著:“師傅,師傅,我是紫薑,我找您來了!”
漸漸地,易韶千瘡百孔血肉模糊的身子露了出來,他的眼睛依然幽深,卻瞪得大大的,在冷冷的月光下顯得猙獰恐怖。紫薑不由得撲上去放聲大哭,搖晃著易韶說:“師傅,師傅,是誰把您傷成了這樣啊!”
紫薑顫抖著手在易韶的身上摸著,到處都是血窟窿,到處都是結了血痂的窟窿。紫薑的心痛得幾乎要窒息,太狠心了,竟然用如此酷刑,千刀萬剮的淩遲啊,師傅是活活痛死的啊!
突然,紫薑止住了哭聲,泥土裏露出了一角白色的絲帕,在黑色的泥土中顯得格外醒目。
紫薑輕輕地抽出了那方絲帕。血和泥土已將那絲帕汙穢得不成樣子,但月色下依稀可見邊角上繡著一朵豔麗的桃花。
紫薑怔怔地看著那方絲帕,再仔細地看著易韶的屍體。心中明白過來,不由得再一次落淚。師傅敗都敗了,滿門抄斬還不夠嗎?
紫薑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不,其實她早已明白誰是殺害易韶的凶手。隻不過,絲帕更加證實了而已。
紫薑將絲帕塞到了自己的懷中,輕輕地抹下易韶死不瞑目的眼睛,用自己的衣袖將易韶的臉一點一點地擦幹淨,又用雙手捧土,一點一點地將易韶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