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午,他們終於安全地到了洛邑。
雖然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睡到囫圇覺,但栓子和幾個弟子輪流趕車,他們躲在馬車裏還算比較安穩。姬子堅發的追殺文告都貼在城門口,他們始終沒有進城,也就避免了正麵衝突。可能他們的行蹤沒有被人發現,竟也沒有楚國的殺手出現。
築風早已得知他們近日會到來,將一切也都安排妥當。家丁自然有洛邑的弟子來充當,就是丫鬟不太好找,女弟子畢竟少,也不見得會侍候人。想要找到既貼心又會做事的,還真讓築風傷了腦筋。為此,他跑了數趟鄉下,終於從山村裏買了五六個粗使丫鬟。
一個不算太大的院落。這是屈巫早已置下的,稍微講究一點的房子,他都給了那幾家不得不搬來的至親。畢竟,洛邑並無多少空閑房子。
屈巫終於鬆了口氣,起碼,這裏是安全的,他用不著提心吊膽地擔心姬心瑤的安全了。
築風將他們帶到了後麵主屋,出乎屈巫意料,他們的臥房非常奢華,四處垂掛著厚厚的金絲織錦,三麵龍鳳鏤空雕花的大床和粉色軟煙羅。外麵起居處是軟榻、長幾和地榻,還有梳妝台,盥洗架,甚至還有一處書案。一如鄭王宮漱玉齋,姬心瑤的公主寢殿。
築風是如何得知漱玉齋的樣子?屈巫看了眼築風。想必是他為找冰蠶,進了姬心瑤在株林的臥室。她在株林的臥室就是漱玉齋的翻版,夏禦叔當時確實頗費心思。可我至於嗎?屈巫暗自腹誹。
屈巫倒不是不願討姬心瑤歡心,而是他不喜歡這個格局,脂粉氣太濃。再說他也不希望她生活在回憶中。但見姬心瑤滿臉感動,築風滿臉得意,他也就點了點頭。
浴房裏早已燒好了水,他們洗去一路風塵,就已到了晚飯時刻。剛剛在餐桌前坐下,就聽得外麵一陣奔跑聲,跑在最前麵的是夏征書,他連蹦帶跳,邊跑邊喊:“公主母親!師傅!”
伊蕪也跟在後麵跑了進來,先是撲到姬心瑤懷裏喊了聲“公主姐姐!”,然後才抬起頭衝屈巫甜甜地喊道:“師傅!”
走在最後麵的是屈狐庸,他中規中矩地站在屈巫麵前,微笑著說:“父親一路辛苦了。”
屈巫看著兒子,心中一陣痛楚。羋如的事如何告訴他才好?畢竟是他的母親,他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嗎?屈巫見兒子始終沒有看姬心瑤一眼。不安,隱隱地升了上來。
姬心瑤感覺到了屈狐庸的沉默,他和征書差不多大,卻比征書沉穩老成的多,是屈巫對他管教太嚴了嗎?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夏征書時,當時他還不到十歲,卻公主母親喊個不停,絲毫沒有對她這個繼母有什麼芥蒂。眼前的屈狐庸已經有十五六歲了,到現在連正眼都不看一下自己,明顯有著敵意。
“這是狐兒吧?”姬心瑤主動地打著招呼。
屈狐庸看她一眼,勉強地喊了聲:“公主好!”一句話,就將她和自己的關係撇得幹幹淨淨。
還在郢都府邸時,他就聽母親說過父親身邊的這個女人,多少對她有些成見。他單純地想,如果不是因為她,他的父母或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父親將姬心瑤帶到洛邑,而留下母親一人在郢都,這情形他又怎能不傷感?雖然他知道母親下蠱傷了父親,但那畢竟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他又怎能割舍下?聽說父親正式娶了她,那母親隻能是被休了。
姬心瑤一怔,不由得朝屈巫看去,見他衝自己微微搖了搖頭,就佯作鎮定對幾個孩子說:“你們都快坐下,我們邊吃邊說吧。”
伊蕪十分乖巧地拉著屈狐庸坐了下來,說:“大師兄,你和我坐一起。”
屈狐庸默默地坐了下來。見夏征書和伊蕪都喜笑顏開,再見父親看姬心瑤的眼神也是柔柔的。那一瞬,他的心裏一酸,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屈巫見菜肴裏有兒子喜歡吃的紅燒魚塊和肉丸,就挾了幾塊放在他的碗裏,問道:“近來書讀的如何?是否再請個夫子?”
屈狐庸抬頭看著父親,心中酸酸的。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態度讓父親為難,可讓他衝著另外一個女人喊母親,他無論如何也喊不出來。
他努力地平複自己的情緒,努力地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對屈巫說:“何需再請夫子?父親在身邊可以隨時指點孩兒。”
屈巫沒再說話,一眼瞥見姬心瑤眼神慌亂地看著自己,他微微頷首,又挾了塊紅燒魚放在她碗裏,示意她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