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舊(1 / 1)

我多次見張子白天沒有精神,挨打挨罰,午間休工時,她也隻是坐在一邊,繡繡袋,那所謂夜裏加值的俸銀皆出於此。我雖未經過這等事情,心中終是覺得有些不對,填著石頭似的沉悶,但終是不好說什麼。

出了宮牆,便是窄窄的過巷,貧家人戶間的水溝,散發著一股惺腐的氣息。臨近的兩戶,卷起的屋簷蓋瓦掃著牆體,錯落不齊,入了夜,也沒有燈光,幾乎黑黢黢的窗子裏,透出一兩聲咳嗽,撓癢,咕嘟飲水的不安聲音。在這裏的夜色籠罩下,一切都妥帖收藏起來,秘密的隱著,不叫白天明曉。

這條路我已走過許些年了,在月色下看的很清楚。走至小屋門口,摸鎖打開,稻草的香氣便明明的晃了過來,我就著夜色坐在小凳上,不熟悉的發起呆來,若是婆婆仍在,我又該做些什麼?我沒有接著想下去,立起身來,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白日裏一直忙著在宮裏處應活計,這會子閑下來,便覺得有些肚餓。拿起一個粗糙的木碗,從瓦罐中掏出半碗米,揭開木蓋,舀水淘洗起來。牆角邊有些木柴,須得起火,我掏出火折子,幹燥的木柴一點就著,火光晃在牆體上,隱隱綽綽,屋裏的一切都現出輪廓。我熟練的將瓦罐放在架子上,水很快便開了,冒出嘟嘟的響聲,結著白氣,翻騰的繞了出來,混著飯粒的清香。

我抬手,將瓦罐取了下來,刮下飯粒,又灌入半罐水,掛了上去。我扒拉扒拉柴禾,將幾株幾欲幹枯的菜苗,剝開枯葉,折斷莖根扔了進去,又倒入幾粒粗鹽,火焰上炙烤的東西,變得令人神往,尤其在這樣的夜裏,我清晰的感覺到了腹部的餓感。雖然材料簡陋,但我自小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早培養出一手的蒸煮本事,飯菜入口,是略帶苦澀的清甜,鹽中混著泥的深厚,鹹澀的刺激著味蕾,菜葉早已煮的疲軟,帶著暗綠的色澤浮在湯汁中。飯粒黏度剛好,即是幹癟細瘦也在水的浸泡下,爆發出蓬勃的白色。雖則簡單,其實珍饈。

我一邊默默咀嚼,一邊想著心事。

明日該早起,將張子的錢交給嬸子,還要趕早上工。菜葉的清甜在唇齒間纏綿不去,昔日,我也經常吃婆婆煮的飯菜,也是這般的味道,原本我的廚藝就是婆婆親手教的。

婆婆做菜,極為認真,每頓飯前必要清洗碗碟,先行泡洗菜蔬,這才下鍋,火不用大火,她有一雙極巧的手,隻一木棍,隨意的模樣撥弄撥弄,火便成了溫順的孩子,可大可小,苗子穩當。婆婆時常教導我,處事如造飯,苦不苦,都不是別人說的。

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耐心收拾起碗筷,我在一床破席上躺下。屋裏先時僅有的被褥已被我拿去墊在婆婆身下,一個人躺在黑暗的地方,我希望盡我所能使她暖和些。至少,不過於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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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強撐恐懼,張子蜷縮在黑暗裏,她怕黑,一直,一直都是這樣,可她願意守在這裏,甚至有幾分竊喜,已經黑了好久了,天就快亮了吧。她的臉上泛起紅暈,他,他那時也會過來,就隻是看著他,就隻願看著他,溫和蓬勃的笑容,如一團展開的水草,清澈明麗。

她笑了一笑,一動不動的蹲著,寒風一陣一陣的順著耳畔吹過,她便突然僵了神色。風裏有人說話聲響,斷斷續續,“柔兒,柔兒,……,你實在是,叫哥哥好找。”

“哥哥啊,”一分嬌,三分媚,“今天的禮物呢!”

傳來男子的輕笑,“急什麼,……,便是這個了。”

“這玉,……”

“是了,便是它了。”

……

此刻,張子卻再也無心聽下去,隻覺風聲疾勁,刺人瞳孔,一轉身,淚就簌簌的落了下來。

一響貪歡,猶在夢中。

今天的張子似乎有些不對。

她時而凝視花牆,時而低頭沉思,眸色呆滯,卻無睡意。這樣的她,就如一隻失線木偶。這樣的她,讓我有些不安。今晨卻是起遲了,收拾忙亂,待到送出銀錢,上工已有些遲了,以為又要受到責打,卻安安靜靜,壓的人心頭煩躁。

宮裏氣氛很怪,似乎每個人都懷著一番心思,忙忙的做自己的事。就是最喜炫耀的公公,也壓下了又尖又高的嗓音,交頭接耳,細聲細氣的交談。就好像一夜之間,發生了什麼,將每個人隔開了。

我愈發覺得心中難受,時而焦灼,如有幾萬隻細蟻啃咬,做什麼事都浮著一口氣。

一麵壓著心裏的感受,一麵瞥張子,還是那副失魂落魄的形景,隻得歎一口氣。

這裏還在憂心,一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