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楠得了特赦令,心情大好,可身體軟綿綿的沒有力氣,手抬到一半跌落下來,正好落在冰冷光滑的胸口,——微微低頭,看到自己的衣服被褪去,瘦骨嶙峋的胸口暴露在空氣中,她的臉驀然紅了,露點啊這是。羞惱地瞪那人一眼,這位就不能幫她遮掩一下。八歲在這個時代即便還有些懵懂無知,但最起碼的廉恥也該知道,在任何男子麵前連露出半截手臂都是罪過,就算在現代讓她在陌生人麵前露出肚皮她也會十分窘迫。
春光再燦爛也擱不住無休止的泄露啊,何況她還是寒冬期,求人幫忙吧,那人坐的遠遠的,天楠清清嗓子,發出一個單音:“啊。”挺難聽的,粗啞短促,因為太吃力,也隻能發出不多的幾個單音。
那個人眉眼微張,冷冷地俯視天楠,“怎麼?”
想象一下,一個手足無力的啞巴直挺挺的躺那,怎麼讓人明白她的意圖,隻有“眉目傳情”四字可解,隻可惜這四個字被灰頭土臉麵目蒼白雙目無神的天楠詮釋的毫無美感。
“你要我為你穿衣。”他嘲弄地笑了。
瞧瞧,多善解人意的孩子啊,就是態度有待改善,麵對他輕慢鄙夷的態度,天楠卻隻能笑臉相迎。
“你當我是什麼人!”
麵皮僵住,天楠悻悻地收回求助的目光,心想:“您是大爺,小的使喚不動您,小的我繼續走光就是了。哼哼,我當你是什麼,你以為你是優樂美啊,你連杯奶茶都不如,更別說姑奶奶我還不樂意喝奶茶。”胡思亂想的反嘲弄那人,灰白的麵孔完全不自知的奇異的扭曲著,堆積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為何發笑?”且笑得人不人鬼不鬼,十分礙眼,那人不悅。
管得真寬,天楠仍舊隻是自顧自的笑,別指望她回答,她可是個啞巴,還是個紅果果的啞巴。
“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一個奴隸也敢無視他,好大的膽子,抑或是欲擒故縱的把戲,無論是哪一點都使得他心生不悅。
她的身份——不就是無身份無地位無家可歸的三無人員嘛,她入夢時便開始學著認清自己的身份,怎麼可能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不許發笑。”
好嘛,這瘟神,差點害她丟掉小命,現在還監管她的麵部表情。造孽啊,她做夢自虐完了還得讓人虐,她不是變態啊,天楠心裏一陣陣委屈難受。想她正是如花的年紀,心中對愛情滿懷憧憬,所盼的不過是真心愛她的人娶她為妻,安逸的度過一生。家境雖說一般卻從未吃過苦頭,怎麼說她也是蜜罐裏泡大的,也曾聽說過父輩幼時忍饑挨餓度日,見識過電視劇裏古今饑荒年代人民的困苦,可那些離她太遙遠了,是她可理解不可體會的,何曾想過親身去經曆這些苦難。原本以為少年就是她苦難的終結者,她有幸過上小康生活終老了,哪知那個幸福的中轉如此短暫,如今的處境更加不堪,不幸淪落為奴隸,丫丫個呸的,她怎麼就這麼倒黴啊,氣死她了。
那人終於善心大發,移步過來將她綿軟細瘦的手臂拿開,草草收攏她的衣衫,用那根權作腰帶的細繩係住,不想稍微用力,那根細繩竟斷作兩截,“沒用了。”手一揚,兩截繩子隨風而去。
天楠的眼珠子差點脫眶而出,追隨它們而去,那條繩子原本是她的紮頭繩,被扔到這群人裏時身上的衣服被人換成符合難民標準的破舊衣服,有一次洗澡腰帶被水衝走了,便拿它充當腰帶,紮頭發用的是袖口撕下來的布條。那是她身上僅存的少年送給她的東西,其珍貴程度不下於楊白勞給喜兒的那條紅頭繩。她又想哭了。
不想失去它們,沒有力氣,更沒有等待力氣恢複的時間,趁著它們還在她的視野範圍之內,一寸一寸爬終究也能挪過去,可是她竟連翻身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被晚風吹的更遠更遠,無論她怎麼祈求那人,都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