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命凝華--悲憫蒼生的力量
1.愛的暖爐
蕭軍和蕭紅相互攙扶著,開始了他們艱難的命運之旅,在荒寒艱苦的歲月裏,他們以愛為暖爐,相互取暖。
把他們的家從旅館搬到汪局長家的耳房裏,這是屬於他們第二個落腳的地方,卻是他們第一個家。
1932年11月,這對與蕭紅來說是一個不同的日子,卻偏偏是寒冷一天,白雪紛紛揚揚的飄灑。似乎寒冷與蕭紅的命運有著不解之緣,總是給她的生命裏印上深刻的印記。她就如同一片雪花,從生命開始後,就隨著命運的風,從一處飛到了另一處,忽而打著旋兒,忽而又穩穩地落下。目前,她和蕭軍,暫且有了新住處,
來時,爐中尚有木炭在燃燒,大約有人剛烤了火。等蕭紅用冷水擦完地板和窗台的時候,把水放在鐵爐板上就再也不能暖了,爐中連一顆火星也滅掉。她覺得餓而且冷,腹痛又犯了,要上鐵床去躺一下,想不到那鐵條就像冰一樣不敢接近。蕭軍出去還沒回來。
蕭紅沒有表,連時間也不知道,隻能憑借著混暗的天色猜測著。無聲無息地在寒冷裏挨著,默默地等待著,默默地深愛著。
這樣冰冷的一個處所,怎麼能算得上是一個家呢。眼前的景象和她願景裏的家全然不的同。蕭紅說:“我好像落下井的鴨子一般寂寞並且隔絕。肚疼、寒冷和饑餓伴著我……什麼家?簡直是夜的廣場,沒有陽光,沒有暖。”
落空的希望,讓蕭紅心中更涼。蕭軍不忍讓蕭紅失望,所以他用手中僅有的錢買回來水桶、菜刀、筷子、飯碗、水壺,還有白米和木樺,讓蕭紅進入小主婦的角色。
有了這些用具,也就些許有了些家的氣氛,也讓蕭紅心中安寧一些。蕭紅年少在家時生活還算優越,衣食不愁,所以,初做小主婦,她還是有些不適應的。她開始點火,第一次調弄晚餐。菜燒焦了,白米飯半生半熟就吃了。
第二天早晨,火生了三次滅了三次。
她懊惱,她憤怒,懊惱命運苦楚為何自己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曾經的理想和夢卻化成了現實這樣慘舊模樣,她憤怒自己深陷苦難卻是個連火都點不起的無用之人。然而,再多心緒也無濟於事,她隻能接著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試著將火點燃。
就在這天,手指在鐵爐門上燙焦了兩條,並且把指甲燒焦了一個缺口。她承認,女孩子的嬌氣畢竟沒有脫掉。困苦的生活卻是在硬生生地扒下她嬌氣的骨肉,打磨著她的軀體,磨著她的靈魂。
她隻有二十二歲,心中卻仿佛經曆了幾世滄桑的苦楚,她麵朝著窗子,心很酸,腳凍得很痛,又想哭號了,然而,想了想,又收起了這一行淚。她知道,她已經不是嬌子再多的眼淚有什麼用呢?洗淨了雙眸,也洗不去命運裏的塵灰。
苦難再苦,也偶爾是可以見得了甜的。
蕭軍吃飯的時候表現得很開心,這也是對蕭紅最大的鼓勵。隻有那一刻,她的心才會被裝滿。
清早起來的第一件事是點燃火爐,然後擦地板,鋪床。爐鐵板燒得很熱時,她便站到火爐旁燒飯,把刀子、匙子弄得很響。飯鍋騰著氣,把蔥花炸到油裏,讓它發出烹調的香氣。在爐台上鋪好一張紙,把土豆切成薄片……一幅愜意的生活圖景。在經曆過辛酸之後,尤顯珍貴。
飯已熟蕭紅便打開小窗望一望,家庭教師還沒有下課,先到爐前吃兩口。偶爾再打開鍋蓋吞下幾口,一個十足調皮的主婦。
沉重而苦痛的往往不是生活,而是心。如若心中裝滿愛,就算是生活頗有不順和清苦,都是幸福的。而此時的蕭紅,她是幸福的。
她差不多快要吃飽的時候,蕭軍才回來。習慣上,她知道蕭軍到院心要大聲弄響嗓子,於是藏在門後等他,有時不等他尋到,就作著怪聲跳出來。然後兩人相視一笑,滿心的喜悅,她似乎聽到心中花兒開放的聲音,這也是蕭紅久違的感覺。
她經曆過無數次寒冷的啃噬,她的生命裏也同樣是充斥著苦難和寒冷。而越冷,她也就更加需要問暖,渴望溫暖。對於現在的她,愛情,是最好的暖心火爐。讓她生命的希望漸漸複蘇。
那段日子裏,蕭紅第一次體會到了生活的味道。雖然經濟上的緊張和拮據還是會常常來煩擾,但相對安穩的生活卻使得他們有一種寧靜的幸福。這一段生活,是他們的新婚蜜月了。
然而,他們蜜月裏最常有的感受卻是饑餓,同樣,饑餓也讓她們的記憶更加深刻。
對於兩個人的這段前塵往事,蕭軍晚年作了一種相當亮色的總結:
盡管那時候我們的生活是艱苦的,政治、社會……環境是惡劣的,但我們從來不悲觀,不愁苦,不唉聲歎氣,不怨天尤人,不垂頭喪氣……我們常常用玩笑的、蔑視的、自我諷刺的態度來對待所有遇到的困苦和艱難,以至可能發生或已發生的危害!這種樂觀的習性是我們共有的。……正因為我們共有了這種性格,因此過得很快樂,很有‘詩意’,很瀟灑,很自然……甚至為某些人所羨慕!
不能說蕭軍的總結沒有根據,在他們的生活中,確曾有過不少快樂的、詩意圖景。而這些,蕭紅也作過類似的描述:
“我們不是新婚嗎?”他這話說得很響,他唇下的開水杯起一個小圓波浪。他放下杯子,在黑麵包上塗一點白鹽送下喉去。大概是麵包已不在喉中,他又說:
“這不正是度蜜月嗎!”
“對的,對的。”我笑了。
他連忙又取一片黑麵包,塗上一點白鹽,學著電影上那樣度蜜月,把塗鹽的“列巴”先送上我的嘴,我咬了一下,而後他才去吃。一定鹽太多了,舌尖感到不愉快,他連忙去喝水:
“不行不行,再這樣度蜜月,把人撐死了。”
鹽畢竟不是奶油,帶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甜,一點也不香。我坐在旁邊笑。
安穩的生活使得蕭紅的身體也逐漸恢複,蕭紅開始用自己的力量為他們的小家來貢獻力量。可是幾番奔走,卻沒有太多效果。
就這樣,他們在饑寒交迫之中一天天地愁著柴米油鹽。品味辛酸和寒冷,在苦難裏享受愛情的甘甜。
蕭紅不喜歡下雪,因為當寒冷會啃噬她的身體,帶給她一次次身心的刺痛,此時非同往日,她再也沒有任何賞雪的情誌了。每當大雪來臨,她總是非常恐懼。伴隨而來的,是一連串關於寒冷的噩夢:一大群小豬沉下雪坑……麻雀的凍死在電線上……
循環著,一圈一圈,一個難以終結的,關於寒冷的夢魘。
2.辛酸生活
生命是一條複雜多味的絢爛之旅,總會有一段路程,格外苦痛,極盡辛酸。然而在後來的某日,你會笑著回憶。
為了維持兩人的生計,蕭軍每天都在外麵奔走,幾經朋友介紹,蕭軍又找到了一份家庭教師的工作,每夜到5裏路外的一條偏僻的街上教兩個初中生國文。有了這份工作。他們每個月可以有15元錢的固定收入。
蕭軍每天都在為生活四處奔走著。蕭紅一個人呆在家裏,時常感到的孤獨和寂寞。她沒有什麼可做的,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廢人一樣。沒有光線的房子裏,常常會飛出悲傷的念頭。
蕭紅想:這就是“家”,沒有陽光,沒有暖,沒有聲,沒有色,寂寞的家,窮的家,不生茅草荒涼的廣場。
寂寞是嗜骨的毒,啃噬人心,啃噬意念。一些淒冷的想法在灰暗的空間裏飛舞,讓她心中格外寂寞和焦慮。
蕭紅每天站在小過道裏等蕭軍,一個翹盼凝望的姿勢,一等就是好久。等待,是她最無奈的深情。她隻能以這種方式愛著蕭軍,而蕭軍卻為她嚐盡苦難,這讓蕭紅格外心痛。
房東的女兒在外麵衣著光華地回來。看見蕭紅就笑著說:“啊!又在等你的三郎…… 他出去,你天天等,真是好怪的一對。”
房東的另一個女兒看見了則是說:“沒去看電影嗎?這個片子不錯的,蝴蝶主演。”
看著房東女兒的胭脂紅唇,她覺得自己的袍子灰得好冷。
她好不容易把蕭軍盼回來了,蕭軍從口袋裏掏出一燒餅給蕭紅便又走了,趕著去做下一份兒工作。
蕭紅覺得蕭軍就像是一隻鳥,一會兒飛回來,一會兒又飛走了,留下的隻是一層層地失望和寂寞啃咬著蕭紅。
她吃著燒餅,添著轆轆饑腸,想著房東女兒耳上晃蕩的奢華吊環和蕭軍唇上的薄霜。心中酸澀不已。這是她對於貧富差距生出的最強烈的感受。雖然她們有時處在同樣的空間裏對話,卻是像遙遙隔了好遠的兩個世界。一個光豔,一個灰冷,多諷刺的世界。
愛人辛苦奔走,而自己卻不能為這個家貢獻力量反而是徒增累贅,蕭紅的心裏自然是很難過。無能為力的辛酸,遠比饑餓和苦難要難以承受得多。
為了給蕭軍減少負擔,蕭紅一心地想要找一份工作。
蕭紅聽說了畫家朋友金劍嘯到一家電影院去畫廣告,月薪四十元。於是,蕭紅開始留心起招聘廣告來。她認為,自己也是可以任職這樣一份工作的。
《國際協報》又登出了電影院招請廣告員的廣告,月薪明明白白是四十元。蕭紅很受鼓舞,決定試試看,蕭軍認定廣告是騙人的,勸阻不成,勉強和她一起前去接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