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命凝華--悲憫蒼生的力量(2 / 3)

他們尋找得疲乏了,才找到代理的“商行”,回答說是星期天不辦公。第二天冒雪再去時,又說已經不替電影院接洽了。蕭軍開始埋怨蕭紅,兩個人吵了起來。

第三天,蕭紅再不提職業的事了。蕭軍去過電影院兩次,因為碰壁,不禁對著蕭紅破口怒罵,說畫廣告的工作是“無恥”和“肉麻”;還罵了自己,說是“渾蛋”、“不知恥的東西”、“自私的爬蟲”。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蕭軍還在剖析著:“你說,我們不是自私的爬蟲是什麼?隻怕自己餓死,去畫廣告。畫得好一點,不怕肉麻多招來一些看情史的,使人們羨慕富麗,使人們一步一步地爬上去……就是這樣,隻怕自己餓死,毒害多少人不管,人是自私的東西……若有人每月給200元,不是什麼都幹了嗎?我們就是不能推動曆史,也不能站在相反的方麵努力敗壞曆史!”

過了許多天,金劍嘯找到家裏來,跟蕭紅說好一起去畫廣告,每月四十元的薪水,兩人各分一半。蕭紅跟著出去,在廣告牌前站到夜晚十點鍾才回到家裏。蕭軍找過她兩次沒有找到,正在生她的氣。

這一夜,兩個人一直吵了半夜。蕭軍買酒回來喝,蕭紅搶過來喝了一半,哭了。結果兩個人都哭了。

蕭軍喝醉以後,他像一個孩子般,委屈地在地板上嚷著說:“一看到職業,什麼也不管就跑了,有職業,愛人也不要了!”

第二天酒醒過來,正好是星期天。他們一同去畫了一天的廣告。蕭紅是金劍嘯的副手,蕭軍做蕭紅的副手。

第三天不用去,電影院另請了別人。

蕭紅當廣告員的夢想破滅了。

而對戀人之間,摩擦既經出現,可以預期,雷鳴電閃、風雨交加的日子不會太遠,因為烏雲不但不曾消散,反而愈積愈厚了。

無憂的甜蜜時光,漸漸流逝。

在不到兩年的同居生活裏,至少有三個少女同蕭軍有過一些微妙的情感關係。在散文集《商市街》裏,她們是:敏子、汪林、程女士。蕭紅對程女士特別敏感,在詩裏立了專章,寫做“一個南方的姑娘”。

程女士原名陳麗娟,筆名陳涓,寧波人,據說是因為尋找家人從上海來到哈爾濱的。她在朋友家裏認識蕭軍以後沒幾天,便來商市街拜訪,名目上卻說是來訪蕭紅。

在蕭紅的眼中,她是漂亮的,臉上不塗粉,頭發沒有卷起來,隻是紮了一條紅綢帶嗎,卻有一種很別致的靜美。對於這位“美人似的人”,乍見之下,蕭紅似乎並沒有特別的反感。但是,她的美卻讓她心底生出酸澀。

程女士常到商市街來,或者來借冰鞋,或者同蕭軍和蕭紅一起到冰場上去。大家漸漸地熟起來,這時,她給蕭軍寫信了,這刺激了蕭紅敏感的神經。其他任何蕭紅都願意忍讓遷就,唯有這份愛,她不能忍受任何人涉足。

過了些日子,程女士要在他們家裏吃麵條,蕭紅走進廚房去以後,聽到她同蕭軍歡快地聊了起來,時而不時地開懷一笑,兩個人很融洽和諧,這讓蕭紅覺得自己仿佛就是一個局外人,心中漲滿苦澀和委屈。

後來,程女士也來的就少了,程女士去了蕭紅家,房東的女兒告訴她說:“你不要和他再親近吧,有人妒忌你呢!”她也感覺到了蕭紅不大友好的態度,於是主動疏遠了。

動身回南方之前,程女士曾到商市街向他們告別,蕭軍慌忙中塞給她一封信,她回去拆開來看,除了一頁信箋外,還有一朵幹枯的玫瑰花。

為了消除誤會,她帶了她的男友去看蕭紅,結果仍然得不到諒解。

在她家裏,一群朋友前來為她餞行,蕭軍也去了。她說蕭軍隨同自己去買酒,在街道上默默沒有話說,回來走到她的家門前,蕭軍突然在她的臉上吻了一下,然後飛一樣地溜走了。

那段輕描淡寫的曖昧,卻輕得讓蕭紅難以承受。

不得不說,酸澀,是每一段愛情裏都有的味道。

3流金歲月

“九、一八”事變後,不到半年時間,日本迅速占領了東三省。

1932年3月1日,“滿洲國”成立,立前清廢帝溥儀為皇帝。東北陷入了殖民主義的黑暗與恐怖之中。

一片風雨瀟瀟,黑暗之下湧動著新生的力量,他們隨時準備著,破除黑暗。

相隨蕭軍,蕭紅認識了一群朋友,其中,除了中共地下黨員、思想激進的青年,也有國民黨員、民族主義者和自由主義者。他們經常到畫家馮詠秋的住宅聚會。因為窗前滿種著牽牛花,夏天爬遍了門窗,大家管這屋子叫“牽牛房”。

在這裏,蕭紅點燃了社會熱情,喚起了被壓抑已久的創造的欲望。她燃燒的心在蠢蠢欲動。她渴望被了解,也同樣深情地渴望一個新的世界。

蕭紅把這段時間,親切地稱做“幾個歡樂的日子”。快樂,之於蕭紅裏來說,是一種久違的心情。曾經深陷苦難之中的她,是不曾敢奢望如今情境。

羅烽、金劍嘯等人組織了一次“維納斯助賑畫展”,用義賣的款子救助災民。參加展出的有當地知名畫家,也有蕭紅。蕭紅畫了兩幅小小的粉筆畫:一幅是兩根蘿卜,另一幅是蕭軍的一雙破傻鞋和兩個杠子頭,體現了一種平民主義的藝術品格。

畫展十分成功。《哈爾濱五日畫刊》為畫展出了專號,蕭軍、方未艾寫了畫評,許多文化人也寫了文章。大概從中受了鼓舞,蕭紅還提議組織一個畫會,但是重重阻礙下來,這個提議也流產了。

他們一群人又組織了一個劇團,叫“星星劇團”。羅烽負責事務性工作,金劍嘯擔任導演和舞美設計。主要演員有舒群、蕭軍、蕭紅、白朗、劉毓海、徐誌等人。蕭軍扮演的是辛克萊的《小偷》中的小偷,蕭紅在女作家白薇的獨幕劇《娘姨》中扮演害病的老婦人。每天,他們都很認真地讀著劇本,直至夜深。一群誌同道合的人,湊在一起為了做好一件事情去努力。這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和快樂。艱辛和疲累固然會有,而此中收獲的快樂也是難忘的。

三個劇排了三個月。曾經到影戲院試過劇,因為條件不合,沒有公演。這時,聽說日本人在道外逮捕了很多工人,劇團中的徐誌也突然失蹤,於是,劇團就此完結了。沒有當初期望的成功演出,每個人心中都帶著些許的遺憾。但是一起奮鬥的過程中,他們都結下了很深的情誼。

但是,蕭紅隻要有空仍然往這裏跑,這裏對她是有吸引力的。這是一個青春共和國,瘋狂般地幻想、友愛、冒險精神是永遠不會枯竭的。

每一個總有一些無奈和寂寥的時候,那是一種很悶的沉痛,生命的無力感會使人喪失多多有美好的追逐。

每一個人都渴望大逃離,跳出自己的世界,掙脫被囚禁的心。很長一段時間裏,蕭紅都沉浸在這樣一種情緒和煩惱之中。而後,她終於走出來了。

這樣的一次畫展活動使得蕭紅終於走出了她那一片狹小的天空。她結結識了許多朋友,她的心中有了一片更廣闊的天空。寒風簌簌的北國之春裏格外地寂寞清冷。一群朋友,湊在一起,使得空氣都熱鬧了起來。

也是由此,蕭紅開始走入到了左翼文學的道路,開始了她人生跋涉的新旅程。

下一步,都是未知路,如若迷失在人海,那麼勇敢地走下去。下一程,也許會遇見一個未知的自己。

此時的蕭紅,勇敢地向前走著,經曆著層層蛻變。每一次苦痛過後,她的生命都會綻放新的華彩。

蕭紅一直渴望著在家庭之外尋找一份職業。後來,金劍嘯創辦了天馬廣告社,這為蕭紅創造了一個很好的機會。蕭紅就擔任起了他的助手。她刻鋼板、畫插圖、抄寫,出版油印小報《東北民眾報》,鼓動反滿抗日。整套刻寫的工具,就藏在她家的柴堆裏。

自從離開裴馨園家以後,蕭軍不再同《國際協報》發生關係。裴罄園因發表批評市當局的雜文而被革職,方未艾接替他編輯副刊,蕭軍應邀再度為《國際協報》撰稿。

1932年底,報紙要出版一期“新年征文”的特刊,蕭紅在蕭軍和其他朋友的慫恿下,終於拿起筆,寫下第一個短篇小說《王阿嫂的死》。 王阿嫂的死,卻是他們的生。

一段文學路上的征程。

小說的發表給了蕭紅很大的鼓舞,她仿佛是被觸動了靈感的弦,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她又將前後寫下的《棄兒》《看風箏》《腿上的繃帶》等作品,投寄到長春的《大同報》副刊《大同俱樂部》和《哈爾濱公報》副刊《公田》,用“悄吟”的筆名發表。

1933年8月,羅烽和金劍嘯通過蕭軍的舊日同學陳華的關係,在《大同報》上創辦了一個文藝副刊《夜哨》。據說是蕭紅取的刊名,畫刊頭的是金劍嘯,約稿的是蕭軍,由陳華負責編輯。

《夜哨》每期都有蕭紅的文字,《兩隻青蛙》《啞老人》《夜風》《清晨的馬路上》《渺茫中》《煩擾的一日》,以及詩作《八月天》,都是在此發表的。當時蕭紅很快樂,她的文字一次次發表,她對文字的熱情更濃。寫作為她注入了新的生命力量。

但是好景不長,《夜哨》的文字過於激進,在嚴格的審查製度之下,當然不可能維持長久,到年終就被迫停刊了。

接著,羅烽他們讓白朗在《國際協報》創辦了又一個文藝副刊,刊名就叫《文藝》。白朗以特約記者的名義,每月給蕭軍和蕭紅每人二十塊哈大洋,這樣,蕭紅作為副刊的主要撰稿人之一,不但可以繼續從事創作,而寫作環境也相對安定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