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預支的國幣一千元便成為“灰鈿”,下落不明。這位女作家就是張愛玲。
此事一出,眾人頓時都紛紛執筆幫腔,其中包括柯靈,還有張愛玲學生時代的老師汪宏聲。柯靈本意是幫張愛玲說話,說是張愛玲“一時疏忽”,才有了誤會,這麼一說反倒讓此事坐定。其實他本人也未必了解實情。汪宏聲則發表文章,提到張愛玲中學時代交作業,曾以一篇文章代替兩篇上交的舊事。本意是無傷大雅的,偏生這文章發表的時機不對,似乎又成了“一千元的灰鈿”的佐證。
這一來一往的唇槍舌戰,張愛玲與《萬象》決裂,又與汪宏聲不再來往。而柯靈呢?雖然其言不善,用意還是好的,這一點張愛玲自然明白。她在將《傾城之戀》改編為舞台劇的時候,還曾向柯靈請教,二人的交情算得上是不錯。後來柯靈被捕入獄,是胡蘭成寫信將他救出來的。
多年後,張愛玲遠渡美國,漸漸為人所淡忘。1984年,柯靈提筆,一篇《遙寄張愛玲》又使得張愛玲在大陸複活。瞬間,張迷遍地叢生,張愛玲才又開始火了起來。
編輯與作者的關係,柯靈與張愛玲是一種,亦師亦友,一方是青眼有加有意提拔,另一方則是心領神會。那麼,同為女性的蘇青與張愛玲則又是一種:比閨中密友少了些交心,比業務關係又多了層私交,可以一起談論文章,也可以攜手去逛街買衣服。
張愛玲向來自負,對同時期的許多女作家都是不屑的,唯獨蘇青能入得了她的法眼,她在文中寫道:“如果必須把女作者特別分作一欄來評論的話,那麼,把我同冰心、白荻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隻有和蘇青相提並論我是甘心情願的。”
蘇青與張愛玲不同,膽子大,離過婚,端的是新女性的作風,快人快語不說,盡觸敏感話題,即便是今日看來,她的文章依舊十分受爭議。
1943年,蘇青創辦《天地》,打的是女性旗號,親自寫信向張愛玲約稿。
張愛玲對文學上的聲譽極其重視,很少將稿子給不入流的刊物,當年弟弟張子靜創辦雜誌,親自登門向姐姐邀稿,也是碰了一鼻子灰。但是蘇青這人頗為幹練,十分能揣摩對方心理,幾句話便將張愛玲“籠絡”了。
張愛玲不僅破天荒地給《天地》寫了諸多文章,與蘇青一起同題寫作,還親力親為,為《天地》設計封麵、畫插圖,可謂是耗盡心力。一時間,二人成了上海灘文學界的“雙璧”,在這片青天白日旗下的孤島裏,顯得異常奪目。
情動一瞬
二十二歲了,寫愛情故事,但是從來沒戀愛過,給人知道不好。
《小團圓》
張愛玲是靠“男女關係”發家的。
她在文章裏,翻來覆去地寫男人女人,講男歡女愛,寫傾城之戀,對男女關係的研究可謂透徹深刻。那份入骨的剖析是今日多少情感專家都不及的。可誰承想,這位年輕的小姐,在寫下《傾城之戀》、《沉香屑·第一爐香》等傳世流芳的愛情故事之前卻從未談過戀愛。這多少令人覺得驚異。
1943年 10月,《天地》創刊號發行,蘇青給當時任汪偽政府宣傳部次長的胡蘭成寄來一本。那一期,剛好登了張愛玲的小說《封鎖》。
胡蘭成一見傾心,心中猜想這張愛玲是何許人也,文章如此精妙。
他當時甚至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便在心中暗下決心“一切能發生的關係都要發生”。之後,他又撰文,極力讚揚了張愛玲。
也就是這一年年底,胡蘭成入獄。爽直仗義的蘇青要出手相救,順便還拉上了張愛玲,兩人一同找周佛海說情。此時的張愛玲與胡蘭成素未謀麵,又性格傲慢,居然願意同蘇青一起去求助,其間種種真是耐人尋味。
或許,緣定於此,也是罪惡的起源,胡蘭成就像是一個劫數,注定要擾亂她的今生今世。
胡蘭成出獄後,賦閑在南京。之後回到上海,第一件事便是去拜會蘇青。一方麵是因為多虧蘇青的打理,才能出獄,登門拜謝自是合情合理。另一方麵則是因為二人過往甚密,要比一般的朋友關係更為親密。他向蘇青問起張愛玲是何人,蘇青便賭氣說:“是女子。”旋即又忙敷衍,說張愛玲不見人。
這段對話,在張愛玲、胡蘭成和蘇青的筆下都有過記載,可寫出來的語氣卻大相徑庭,可見三人對此都心懷齟齬。三人的曖昧隔著層紗幕,卻彼此心知肚明。
不過,蘇青的不高興並沒能阻止得了胡蘭成,他最終還是要來了地址,次日便登門造訪。胡蘭成第一次去張愛玲家,果然是碰了壁。於是隻好用紙條寫下了電話號碼和地址,從門縫裏塞進去,悻悻而歸。
第二日,張愛玲便給胡蘭成打電話,說要親自登門。當時,胡蘭成在上海的家位於大西路美麗園,離張愛玲的住處不遠。與之前被冷落門庭的待遇相比,張愛玲親自拜訪,胡蘭成定是受寵若驚,因而覺得客廳太小,幾乎放不下她。
二人談古論今,從“詩三百”到當時的流行文學,簡直是無孔不入。三十八歲的胡蘭成在二十二歲的張愛玲麵前,可謂是甘拜下風,俯首稱臣。論出身,她是貴族之後,而他是紹興鄉下一直苦心經營才得以成名的鳳凰男,還一不留神站錯了隊,一直背著漢奸的罪名;論才學,他自然是要低她許多,張愛玲雖然寡言少語,一旦打開了話匣子,談起了文學,胡蘭成連話也接不上;再看看自身條件,若是相親,張愛玲正當妙齡,胡蘭成年近四十,早已有了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