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許廣平,這一對因理想和自由而結合的夫妻,簡直是世人心中高尚愛情的典範。寫過“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的魯迅先生不僅文學上有建樹,在生活中也對妻兒充滿關懷。他和許廣平在高壓政治下相濡以沫,還有愛情的結晶:兒子海嬰。這一切,在蕭紅看來都是極其完美的,也是她一直想要卻苦苦不得的。
大概是在那個充滿書香和生活氣息的家中,蕭紅感受到了許久未得的溫暖。她常常拎著香腸、醬骨頭去周家串門,與許廣平一起話家常、包餃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講些女人家的私事兒。許廣平的兒子海嬰也很喜歡她,常常拽著她的辮子玩兒,對她很親近。
她是快樂的,魯迅這樣的師長,還有許廣平這樣的閨密,讓她一直以來空洞的情感缺口得到補救。隻是率性而為的蕭紅沒有想到,她的熱情反倒給許廣平帶來很多苦惱。
在許廣平回憶蕭紅的文章中,我們不難發現,許廣平對於蕭紅的頻繁到訪很是頭疼,卻又不好意思下逐客令。其間還有一事,因為忙著陪同蕭紅,許廣平無暇顧及魯迅,結果招致魯迅著涼發熱,害了一場病。
蕭紅去世後,許廣平才將這些事情說出來,雖然說是斯人已去,說了也無妨,可是其中不難讀出責怪的情緒。
她有時談得很開心,更多的是勉強談話而強烈的哀愁,時常襲上來,像用紙包著水,總沒法不叫它滲出來。
——許廣平《憶蕭紅》
為了減輕魯迅先生整天陪客的辛勞,不得不由我獨自和她在客室談話,因而對魯迅先生的照料就不能兼顧,往往弄得我不知所措。
——許廣平《追憶蕭紅》
其實,蕭紅此時頻繁的到訪還有一個原因:她與蕭軍開始麵臨情感危機。
若說在哈爾濱時候的兩樁桃色事件隻是小風小雨,那麼來上海之後,他們的感情接二連三地經曆冰雹天氣。
這第一顆砸下來的雹子便是李瑪麗。她是蕭軍從前暗戀的人,蕭紅與蕭軍最初相戀的時候就有所耳聞,頗為忌憚,而此時,在上海,這個美麗高貴的身影再次出現。蕭軍舊情複燃,寫下一首又一首的情詩。然而,李瑪麗對他無意,因此這段感情也很快撲滅。
這時,已經結婚生子的“南方姑娘”陳涓回到上海,她主動登門拜訪。其實,早在二蕭剛剛來到上海的時候,蕭軍就已經去她家拜訪,隻是那時候她已經漂泊到鬆花江畔了。她一直是蕭紅最擔心的情敵,雖然已經結婚,還是引起了二蕭的多次爭吵。
陳涓本身對蕭軍並無愛意,隻是蕭軍的大男子主義並不能讓他考慮到對方的想法,他很容易一廂情願地將自己的情感強加到別人身上。因此,他這次對陳涓展開猛烈的追求。一次,陳涓帶著男友回家,被蕭軍看到了,不由分說便上去一陣猛打。這感情令單純的陳涓感到恐懼,而被蕭軍拋在腦後的蕭紅則感到心寒。
蕭紅身體裏那個被情感驅使的女詩人又開始悄悄吟唱了,在初遇蕭軍的時候,她寫過愛情的美好和甜蜜,而此時,她的心中隻有“苦杯”。
蕭軍每天早上去公園讀書,回來之後,必定會像嚴厲的老師一般責備蕭紅的“懶惰,不用功”。麵對這些無理取鬧的責罵,蕭紅總是有苦難吐,生活是要繼續的,總得有人淘米煮湯,有人擦地洗衣服。這個人當然不會是蕭軍。他還要趁著閑暇,去向情人獻媚,寫幾首讚揚的詩歌。
於是,蕭紅一邊默默承擔著家庭主婦的工作,一邊還要幫助蕭軍抄寫文稿。二人一旦有紛爭,定是拳打腳踢,蕭軍是練武出身,體弱多病的蕭紅哪兒經得起他這麼折騰。流浪的生活使她早早失去了少女的嬌顏,這也是她在情敵麵前無力反擊的原因之一。隻不過,這些苦,蕭軍從來都不知道。
說什麼愛情!說什麼受難者共同走盡患難的路程!都成了昨夜的夢,昨夜的明燈。
——《苦杯·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