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徒生傳(1)(3 / 3)

“克裏斯蒂這麼斯文的孩子,照我看該去當個錄事。這工作又清靜又體麵。”

這是奶奶在陳述她的意見。

“做錄事當然也不錯,可當裁縫豈不更好?現在一個裁縫鋪可以掙大錢呢。

你看人家斯傑格曼先生,靠他那雙穿針引線的巧手,已經攢下一大筆錢啦。況且,克裏斯蒂挺喜歡這個活計。他那些玩偶的衣服都是他自己做的,還不是很漂亮?

克裏斯蒂,你自己也說說看呀。咦,這孩子跑到哪裏去了?”

正當瑪利婭高聲呼喚兒子之際,克裏斯蒂正坐在小花園裏,望著滔滔而去的河水發愣。親人們的爭論令他倍感困惑混亂。媽媽和奶奶真地愛著自己嗎?那麼為什麼她們不明白,他也有自己的夢想,自己的打算?

是的,瑪利婭和她孩子的奶奶並不真正了解克裏斯蒂。她們不知道,在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個夢,一個與大劇院有關的五光十色的夢。

1818年夏,哥本哈根皇家大劇院的人來到歐登塞演出。克裏斯蒂乘機大飽了眼福,甚至也在群眾演員中充當了角色。在那個神奇的舞台上,美女武士,帝王將相,走馬燈似地穿梭,悲歡離合,愛恨恩怨,都濃縮在這方天地裏。啊,這才是他向往的地方。那個站在舞台中央、觀眾紛紛為之鼓掌歡呼的人物,應該是他,漢斯·克裏斯蒂·安徒生!

然而瑪利婭並不讚成兒子的理想。豈止是不讚成,根本就是激烈地反對。在她眼裏,戲子都是些吃橄欖油,挨皮鞭的下等人物。她怎麼能讓自己的兒子去受那種罪!

爭論一天天繼續著,克裏斯蒂給弄得心灰意懶。一向關心他的母親變得遙遠和陌生了。她無視孩子心中湧動的激情,一味急於將他拉上習俗安排好的生活軌道。他呢,雖然還談不上真正地認識自己,了解自己,卻隱隱感到心中那神秘的呼喚和渴望才是最值得珍視之物。突然他不可遏製地思念起父親來了。父親生前對知識和理想的向往,父親說過的鼓勵他去經風雨、見世麵的話,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多麼遺憾啊,他不曾在父親生前,與他好好地、認真地交談。大概隻有父親,那個被看做性格古怪、喜歡讀書的父親才能真正地理解他吧。

出於一種想證明什麼的下意識,克裏斯蒂在報名登記受堅信禮時,選擇由牧師長主持儀式。一般說來,隻有上等家庭的孩子和小學的學生們才有這個資格。

這一“不合規矩”的做法引起了人們的紛紛議論。他們說,鞋匠的兒子真是心比天高,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克裏斯蒂遭到了空前的孤立和排斥。他根本不可能與那些貴族子弟有任何往來,每天感受到的隻是人們的譏笑。想擠進上流社會嗎?好,這就是你必須付出的代價。孤獨,深深的孤獨,將他與這群驕傲的孩子隔開了。他們擁有的是財富、驕傲和美好的前途,而他擁有的則是貧窮、孤單與渺茫的希望。

隻有一位女孩,同情克裏斯蒂的處境,總是溫柔地笑著看他,好像在說,沒關係,別在意。一次,她遞給克裏斯蒂一朵玫瑰花。這舉動給了他極大安慰,上流社會中也有心地善良的人!

一位老女裁縫,用鞋匠生前穿過的大衣改了一套“堅信禮”禮服,瑪利婭咬著牙掏錢買了一雙靴子,克裏斯蒂平生頭一次這樣體麵、精神!他響亮流利地回答了牧師長提出的所有問題,踩著嘎吱作響的新靴子回到了座位上。那些一度白眼看他的人們回答起問題來可比他差遠了。是嗬,難道這麼多天的苦讀都會白費?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自信和振奮的感覺充滿全身。

克裏斯蒂重又把母親纏住了。現在他提出的理由可真有力充分呢,瑪利婭還真難駁倒他了。他向母親提出,要去哥本哈根做一次旅行,旅費麼,他不是有積攢已久的十三塊錢嗎?

“你去那裏幹什麼?”母親問道。

“我想做一番事業。開始我可能會受苦受難,以後就會成功的。書上了不起的人物都是這麼過來的。”

兒子說的話真有道理嗎?瑪利婭半信半疑地請來一位女巫,讓她看著克裏斯蒂究竟有多大運氣。靠咖啡渣和紙牌占卜的老婦人大概是同情這個又溫順又固執的孩子,她告訴瑪利婭,“您的兒子將成為非凡的人物,他的家鄉將會用彩燈和焰火慶祝他的歸來。”

聽到這話,瑪利婭哭了。然而克裏斯蒂的命運既已安排成這樣,她又能有什麼話說!克裏斯蒂被許可外出旅行了。

所有的鄰居都跑來了,他們勸說瑪利婭:“你竟忍心讓他才十四歲就外出。

哥本哈根又大又沒熟人,你不擔心他會遇到可怕的事?”

“是啊,”母親回答,“可是他纏得我沒有一刻安靜,隻好答應他了。不過他從沒出過遠門,也許走到尼堡,看到洶湧的海浪就會嚇回來吧。”

話是這麼說,可瑪利婭還是流著淚,默默地收拾好了克裏斯蒂的行裝。母親的心忍受著怎樣巨大的失落和哀傷,疼愛十四年之久的兒子要離開她了,去一個她一無所知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