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們一個個離阿廖莎而去,他陷入了極度的悲哀和痛苦之中。此時,他最強烈的願望就是像大學生們一樣享有讀書的權力。哪怕是每周日在尼古拉也夫廣場挨頓打作為代價,他也心甘情願!
阿廖莎苦悶到了極點,晚上他來到卡班河岸,隨手撿起一塊石子兒投向水中,投石問路,如果真得能找到一條路該有多好呀,他想著。突然他遇見一個人,這人一副哥薩克人的打扮,高高的個子,寬寬的肩膀,茂密的絡腮胡子,剃著光頭……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雙方幾乎同時叫出了對方的名字。“阿廖莎!”“霍霍爾!”
他們來到了一家小酒館。阿廖莎把自己的苦悶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這位久別重逢的朋友。
“哎,你想不想到我那兒去?我現在住克拉斯諾維多渥村,順伏爾加河走大約四十五裏,我開了一家小雜貨店,你可以幫我賣賣貨,放心!你有足夠的時間讀書,我有許多好書,你準愛看!”
“好吧!我就試試!”
“真爽快,你星期五早六點可以到庫爾拖夫碼頭,乘一條到我們村去的船,船家叫瓦西裏·潘可夫。到時我來接你,老弟,再見!”
“霍霍爾”伸出一隻大手和阿廖莎告別,一麵告訴他,“我的真實姓名叫米哈依·安東羅夫·洛馬斯。”
他邁著大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天後,阿廖莎前去赴約。
一大早阿廖莎就來到了庫爾拖夫碼頭,上了船。伏爾加河剛剛解凍,混濁的河麵上飄浮著數不清的冰塊兒,互相撞擊著,船航行在冰塊兒之間,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船家瓦西裏·潘可夫是個愛打扮的小夥子,羊皮襖上繡著美麗的花紋。看上去挺平和,他不大愛說話,又不像一般的農民。他的助手庫爾什金,倒像個地道的農民。庫爾什金衣冠不整,頭如飛蓬,穿一件破大衣,腰間係一根繩子,頭戴一頂破舊的神父帽,臉上有許多傷痕。他撐著船,一邊又要用長鎬撥著冰塊。
中午,阿廖莎他們到達了目的地,眼前出現了一座美麗的村莊——克拉斯諾維多渥村。
一個瘦高個子農民從山上走來,他真像從畫中走出一樣,一頭帽盔似的紅發,在無數條銀光閃閃的溪水間,踏著鬆軟的土地,闊步而行。靠近岸邊,他大聲喊道:“歡迎你們!”他四下裏望望,拾起兩根木棍,讓木棍的一頭搭在船舷上,然後一躍身上了船。他紅臉膛兒,高鼻梁,海藍色的雙眸,儼然一個“美男子”。不一會兒又來了一輛馬車,大家七手八腳把船上的箱子、木桶、袋子都搬上了馬車,原來這是洛馬斯從城裏買來的貨物。
跟著馬車,阿廖莎和洛馬斯走進一個木柵欄的小院。別的人都去卸貨。洛馬斯陪阿廖莎走進了一間潔淨、溫馨的新木屋,這裏還散發著木屑的香味兒。洛馬斯從隨身攜帶的箱子裏取出了幾本書,放到壁爐旁的書架上。
一個眉清目秀的女人,正在準備飯菜。
“你住閣樓上……”洛馬斯對阿廖莎說著。
阿廖莎登上閣樓,從這裏他看到了克拉斯諾維多渥村的半個村莊。
阿廖莎被喊下閣樓吃飯,那個“美男子”正坐在桌邊和洛馬斯講話。阿廖莎一出現,他立刻打住。
“伊佐爾特,你怎麼想?繼續說!”
“就這樣吧。我們必須提高警惕,你出門得帶槍,要不就帶根木棒。和巴裏諾夫說話要小心,他和庫爾什金一個毛病:舌頭比女人長。”
“我們必須把蘋果農聯合起來,擺脫大收買商和富農們的束縛。”
“村裏的富農土豪們不會讓我們過安生日子……”
阿廖莎預感到:從現在起,他要開始從事革命工作了,而且鬥爭十分激烈。
飯後,伊佐爾特又囑咐洛馬斯:“你別太心急,好事多磨,得慢慢來!”
伊佐爾特走了。洛馬斯對阿廖莎說:“這個人很可靠,可惜不怎麼識字,你要多幫助他。”
晚上,洛馬斯開始向阿廖莎交待各種貨物的價格,一邊又對阿廖莎說:“我們的貨,價格比另外兩個店要低,這就惹惱了他們,他們揚言要教訓我們。要知道,我來這兒不是為舒服為賺錢,而是另有所求,就跟你們在城裏開麵包店的意思差不多……
“迫在眉睫,人民太需要獲得知識了,他們太愚昧了,你說呢?你很有天賦,意誌堅定,你要去為他們工作。讓農民覺醒是首要問題……人民不能隻是愛,愛意味著寬容,對女人可以這樣,對人民則不行,莫非我們對他們的渾沌思想可以寬容嗎?你們城裏人都喜歡讀涅克拉索夫的詩,我說單靠一個涅克拉索夫還不夠,我們大家都要去做農民的工作。告訴農民兄弟,應當努力改變現狀。農民並非一無所能,告訴他們,熱愛生活吧,不能讓別人來踐踏自己……”
他讓阿廖莎看他的書架。嗬,可真不少!有萊伊爾、哈特波爾·勒奇、拉波克、斯賓塞、達爾文的作品,也有杜勃羅留波夫、車爾尼雪夫斯基、普希金、岡察洛夫、涅克拉索夫等人的作品。他用手掌撫摸著這些書,低聲說:“全是好書,有很多是禁書。從書裏你可以了解到什麼是國家?你可以看一看霍布斯的《巨獸》、馬基雅維利的《皇帝》……”
直到半夜,洛馬斯和阿廖莎談了很久很久,阿廖莎深深感激他的熱忱和友情,阿廖莎認為在他自己的生命中,這是個多麼值得紀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