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主是偉大的!還在我活著的時候,他便在我勇敢的兒子身上複活了我的青春。等到我的老眼看不見陽光,蛆蟲吞食我的心髒的時候,我也將在我兒子的身上活著!偉大嗬,真主和穆罕默德!我有個好兒子,他心明手強……你想從你父親的手裏要什麼呢,阿爾加拉?你說吧,你想要什麼我全給你……’
“老國王的聲音還未消失,托萊克·阿爾加拉就已經站了起來,他的一雙黑眼睛像黑夜的海水一樣閃爍,像山鷹的銳眼一樣燃燒著光芒,他說道:
“‘父王啊,我想得到的是那個哥薩克女俘。’
“國王啞住了,他沉默了不多一會兒,這是為了強壓劇烈的心跳所需要的時間。沉默過去之後,他堅定地大聲說:
“‘你帶去吧!散宴之後你就把她領去。’
“勇敢的阿爾加拉興奮得滿臉通紅,他的鷹眼放射出狂喜的光芒,他挺身站在那兒,對父王說:
“‘我知道你賜給我的是什麼,父王!這點我很明白……我是你的兒子,是你的奴仆,你可以把我的血一小時一滴地抽光,為了你我將萬死不辭!’
“‘我什麼都不需要!’國王說,他那擁戴了多年的豐功偉業的榮冠的白頭低耷在胸前。
“不久,宴會結束了,他們倆肩並肩地默默步出了宮宴庭,向後宮走去。
“夜色深沉,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濃雲像厚氈毯一樣鋪蓋在天空。
“父子倆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忽然埃利·阿斯瓦勃國王開了口:
“‘我的生命一天一天地衰竭,我的年老的心搏越來越微弱,胸膛裏的火越來越少了。那個哥薩克女人的熱烈的愛撫就是我生命中的光和熱……告訴我,托萊克,告訴我,難道你非要她不可嗎?取一百個美女,取走我所有的妃子去抵她一個吧!……’
“‘托萊克一聲不響,隻是大口地喘氣。
“‘我還能活多久呢?我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我生命中的最後歡樂就是這個哥薩克女人。她了解我,她愛我,要是沒有她,還有誰會愛我,愛一個老頭子?還有誰?在所有的女人中間一個也沒有,一個也沒有,阿爾加拉……’
“阿爾加拉沉默著……
“‘我如果知道,你在擁抱她,她在與你親吻,叫我怎麼能活下去呢?在女人麵前,沒有父親也沒有兒子,托萊克!在女人麵前我們都是男人,我的兒啊……我將會痛苦地度過我的殘年……就讓我身上所有的舊傷口全裂開吧,托萊克,就讓我的血流盡吧,這樣,也比讓我經受這一夜的折磨好受些,我的兒子!’
“他的兒子仍然一聲不響……他們在後宮門口停下來,都把頭垂在胸前,久久地站在門外,四周一片漆黑,烏雲在天空翻滾,疾風搖撼著樹木,吹得它們嗚嗚作響,好像在唱歌一樣。
“‘我早就愛她了,父親……’阿爾加拉輕聲地說。
“‘我知道……而且我知道她並不愛你……’國王說。
“‘我思念她,我的心都碎了……’
“‘可是我這顆年邁的心中現在充滿什麼呢?’
“他們又沉默了,阿爾加拉舒了一口氣。
“‘看來,聖者摩拉對我講的是真理了。女人對於男人始終是有害的,要是她長得好看,她會激起男人產生占有她的欲望,叫她的丈夫遭受妒火之苦;要是她長得不好看,就會使她的丈夫羨慕別人,因而遭受羨慕之苦;要是她長得不好看也不難看,男人就會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到後來他知道他不該這樣做的時候,又會由於她,由於這個女人而感到痛苦了……’
“‘聰明不是醫治心病的藥。’國王說。
“我們是同病相憐啊,父親……’
“國王抬起頭來,憂傷地看了看兒子。
“‘我們把她殺了吧。’托萊克說。,
“‘你愛你自己比愛她和我要更多哩。’國王沉思了一會兒,低聲地說。
“‘你也是一樣的啦。’
“接著,他們又不作聲了。
“‘是的!我也一樣。’國王傷感地說。由於傷感他變得像個孩子了。
“‘怎麼辦,我們把她殺死嗎?’
“‘我不能把她送給你,我做不到。’國王說。
“‘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要不你把我的心肝挖掉,要不就把她讓給我……’
“國王沉默無語。
“‘我們把她從山崖上拋到海裏去。’國王重複了兒子的話,像是兒子的話的回聲一樣。
“於是,他們便走進了後宮。她已經躺在地板上,在華麗的地毯上睡著了。他們停在她的麵前,久久地凝視著她。老王的眼睛裏淌出了淚水,淚水滴在他那銀白色的胡茬上,像珍珠一樣閃著亮光;他的兒子呆立著,翻動著眼珠子,緊緊地咬住牙根,強壓住自己的激情。最後,國王他喚醒了哥薩克女子。她醒來了,在她那像朝霞一樣嫵媚的粉紅色臉蛋上張開了那綻開的矢東菊似的明眸。她沒有注意到身邊的阿爾加拉,就把紅豔豔的嘴唇伸給了國王。
“‘吻我,雄鷹!’
“‘你準備好……跟我們一塊兒去。’國王小聲地說。
“現在她看到了阿爾加拉,也看到了她的雄鷹眼眶裏的淚水。她是一個聰明人,一切全明白了。
“‘我去,’她說,‘我去。不歸這一個,也不歸那一個——是這樣決定的嗎?意誌堅強的人就應該這樣決定。我去。’
“就這樣,他們三人便一聲不響地向海邊走去了。他們順著狹隘的小路走著,狂風在呼嘯,大聲地呼嘯
……
“她是一個柔嫩的姑娘,沒多久就累了,但是她很倔強,不願意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