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2)

(一)

柳元夕初次見到蘇憶安時,她還隻是一個尚在繈褓的嬰兒。

到現在他還清楚地記得,從病重的先皇手中顫巍巍遞過來的那個女嬰,小小的腦袋上剛長出些細黃的絨毛,泛著粉紅色的手掌和腳掌,隻有他的三分之一大。

剛繼承了皇位還不到兩年,正值壯時,意氣風發的先皇,懷抱著一身鴻鵠雄心,本打算著手對國家進行一番計劃已久的大改時,卻突然病倒在了龍榻上。

本來隻是偶感的風寒,卻因不分日夜的處理國事政務,批閱奏折,甚至一忙起來就經常忘記的用膳,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病情已經發展到了連禦醫都束手無策的地步。

而這一病不起,卻使朝堂上下就此陷入一片混亂,一些不安分的親王甚至已經開始覬覦皇位,朝中局勢極為不穩,而此時的邊疆也戰亂不斷,戰火逐漸向四處蔓延。在國家充滿內憂外患之時,臣民們即使再扼腕這個年輕聖明的皇帝,卻也不得不盡早將立新帝之事提上日程。

可惜先皇登基不久,一直忙於政務,從未立妃,膝下尚無兒無女,隻有當時從太子時期就配於他的劉皇後懷有七個月的身孕。

為了穩定已經搖搖欲墜的朝政,先皇萬般無奈之下,也不論是男是女,就破例直接將這唯一的嫡出子嗣立為皇儲。

盡管這一舉動使得朝堂上下反對之聲四起,懷抱著怨氣和不滿的各路親王們四處作祟,但一紙詔書已經頒下,再無回旋餘地。先皇的病情也如同當時逐漸入冬的季節一般,惡化的越來越快,讓人不容樂觀。

三月之後,劉皇後在某個大雪紛飛之夜產下一女。

女嬰生的白皙圓潤,玲瓏剔透,先皇甚是喜愛,當場給孩子起名為憶安,賜號長平公主,以此祈求在這風雨中飄搖而前途未卜的國家能夠安泰長平。先皇也像是要享受盡這最後的天倫之樂一般,拖著病重無力的龍體,每日使公主承歡膝下。

而那年才剛滿二十歲的柳元夕,雖然隻是個初入朝堂的普通臣子,卻因為一年前參加的科舉考試恰逢新皇登基,破格監考審卷,滿是宏圖壯誌的他,提筆寫下一篇分析朝中形式及如何治理國家的文章,此舉雖然有些大膽,但他那犀利毒辣的文筆卻意外得到了先皇賞識,在後來的殿試上一舉成為了那年的新科狀元。

入宮以後,先皇也對這個溫文儒雅又才識過人的青年印象十分深刻,便經常找他促膝長談。兩人年紀相仿,治國觀點又不謀而合,一來二去之間,就逐漸由君臣之交變為了知心好友,柳元夕的仕途也從此一帆風順,由一開始的六品修撰連升四級,當上了二品禮部尚書。

聽說先皇病重的消息時,柳元夕還在府中擬著那份與先皇一起討論撰寫的治國改革策略,剛抬起筆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連筆上的墨汁直至風幹,他都渾然不知,隻剩下腦子一片空白。

柳元夕從前雖然總是待人謙和,彬彬有禮,可事實上在他的心中,卻對這人情交往十分淡漠,認為不過是人與人為了利益而互取所需,官官相護罷了,所以剛入宮時,別說是四處拉攏親信的高官貴相,就算是貴為一國之主的皇上,他也從來沒有特意去討好的心思。

可是在這日子並不算長的相處之中,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觀點開始逐漸轉變,將先皇視為了真正的摯友。

曾陪著先皇微服私訪,四下體恤民情,也一起去過大漠騎馬射箭,暢談宏圖遠誌。曾在風雪之夜對著暖爐飲酒交心,也曾為了不同的治國觀點吵得不可開交。

國有此君,是臣民之福。

看著憂國憂民,一心為百姓著想的先皇,為平戰亂禦駕親征,為穩內政誅殺奸臣,為治天災開庫放糧,為理政務日夜辛勞的時候,柳元夕不止一次這麼想過。

所以先皇當政之時雖短,卻使得無數難民不再饑寒交迫,無數冤案得以沉冤昭雪。可謂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臣子百姓們也大都十分愛戴這位明君。

柳元夕因此對先皇十分敬重的同時,也暗暗決定作為先皇的好友和親信,用盡自己的畢生所學來輔佐他,一起實現兩個人的宏偉誌向,改變這個腐朽的朝代,創造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兩人怕是已經無法一起看到那一天的來臨了。

那天晚上,柳元夕破天荒的喝了很多酒,入宮和先皇兩人閉門長談直至天明,沒有人直到那一夜他們說了些什麼,隻是那夜過後,柳元夕比起以前對朝政國事更為認真上心,一改以往的懷柔謙和,做事方式也雷厲風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