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元夕,你可還記得八歲那年對我許下的誓言?
素紙紛飛,引魂鈴輕響,話音落地如磐石,全世界隻剩麵前一雙眼波流轉。
那時的你找到了你一生的業,說是為我。
但你卻從來沒有問過,在憶安心中,真正想要得到的業是什麼。
“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
坐在書桌前的蘇憶安用手撐著腦袋,看著麵前正專心講學的柳元夕。
白駒過隙,日光荏苒。
三年的時光如同虛幻,轉眼間,蘇憶安也已年方二八。
剛滿十六歲的她,已然出落得水靈標致。五官雖不是美豔絕倫,卻十分秀麗素雅,一對彎彎柳葉眉下目若秋水,精致小巧的鼻梁,不染猶朱的雙唇。沉默不語時氣質嫻靜淡泊,一喜一嗔間又盡顯小女兒家的嬌態。
“元夕,我們不要再講莊子了好不好?”
話音如鈴輕響。
聽了一上午的講學,蘇憶安直覺焦躁,終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柳元夕。
“朕聽得有些累了,我們休息一下,去禦花園走走如何?”
還沉浸在書本中的柳元夕如夢初醒,抬頭一看外麵日頭高照,這才驚覺此時已正值晌午。
“都怪臣耽誤了時間,陛下是否肚餓?若是餓了,臣馬上命人為您準備禦膳……”
“不餓不餓!膳食一會再用即可!”
蘇憶安連連擺手,一雙大眼閃著狡黠的光芒,語帶懇求的對著柳元夕說道。
“元夕,朕隻是想轉換下心情,你看今日風和日麗,陪朕去禦花園散散步好不好?”
時至盛夏,蘇憶安記得現在禦花園的白月季該開的很漂亮了。
自從蘇憶安十三歲生宴過後不久,柳元夕發現,不知從哪天起她不再稱呼自己為柳叔叔,而是開始直呼其名喚他元夕。想來也許是因為陛下年歲漸長,便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麼多年過去了,蘇憶安其實一點也沒變。
雖然在群臣之前倒還顯得威嚴穩重,可麵對自己的時候仍是有些驕縱任性。而且不知道是否是錯覺,柳元夕覺得蘇憶安甚至比起小時候還更喜歡粘著自己,最近更是閑來無事就喚他入宮,也讓他著實有些頭疼。
看向自己麵前蘇憶安那雙殷殷期盼,充滿著堅定與懇求的眼神,他隻得無奈歎了口氣,低頭認輸。
其實在某方麵來說,自己也同以前一樣,隻要蘇憶安露出那雙眼神,就拿她完全沒有辦法。
不過看到麵前少女那歡欣雀躍的身影,柳元夕又覺得,他好像一點都不討厭這種感覺。
蘇憶安哼著歌,在柳元夕身邊一蹦一跳的走著,似是心情極好,而發間玉簪上的寶石流蘇也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
每次柳元夕入宮講學之前她都會刻意裝扮上許久,今天的蘇憶安梳了精致的發式,穿了一身淡粉色素花襖衫,肩上輕披白色薄紗,腰間還點綴著一個鮮紅小巧的香花荷包。
果然沒有辜負自己的良苦用心,今天有了許多能和柳元夕獨處的機會,不枉費她最近日思夜想,如何才能引起柳元夕的注意,蘇憶安覺得現在的自己美得像個小仙女,便越走越是雀躍,就差沒在原地轉圈圈了。
自從三年前柳叔叔送了她那支玉簪後,蘇憶安就被準許除了上朝祭祀等大事之外,平時都可作女子裝扮。
蘇憶安永遠都忘不了那時自己歡欣不已的心情。
就像幹渴了很久的人突然得到瓊漿玉露一般,蘇憶安一口氣命尚衣監做了許多女子衣飾,梳起女式發髻,還從宮外購入了不少胭脂水粉,終是圓了從小就做了許久的夢想。
而且從那日起,自己心裏還多了一個不能向任何人說起的秘密,就是她喜歡上了整整大了自己二十歲的柳元夕。
雖然一直都是像自己的父親或兄長一般的存在,她的心裏卻漸漸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蘇憶安雖然天真單純,卻也知此情及其荒唐,從來沒敢向柳元夕透露過半分。但畢竟年少輕狂,空有一身勇,蘇憶安總覺得隻要自己不放棄,努力成為更為成熟可靠的人,總有一日能夠和柳元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