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蘇憶安十三歲生辰的時候,宮中第一次辦了一個盛大的宮宴來為皇上慶賀,還邀請了許多文臣武將,各路親王及其家眷。
此次宮宴,雖然名義上為慶生宴,實際上卻是為了向天下昭告皇上開始正式參與朝政,幹涉宮中大小事。
皇太後去世的這些年來,蘇憶安雖也每日按時上朝,卻奈何年幼,真正的處政和決策還是柳元夕在替她運幄。
不過隨著蘇憶安一天天長大,學識越來越豐富,雖然有些想法還是不夠成熟,卻也開始對朝情國事頗有一番自己的見解。這讓柳元夕甚感欣慰,也著手準備逐漸放權給蘇憶安。
今年已經十三歲的蘇憶安,不但性格越來越聰明伶俐,個子也長高了不少。雖然五官還沒有徹底長開,眉眼卻初如已故的劉太後一般清麗淡雅,身上偶爾透露出的英氣,又與當年的先皇有些相似。
幼年便痛失雙親,又被迫站在一個本不該屬於自己的位置,縱然有柳元夕在身邊盡心盡力幫襯,蘇憶安這些年經曆的艱難與痛苦也是不難想象的。
她幼小而瘦弱的肩膀上,整整支撐起了一個國家,而為了這份肩上的重擔,她又不得不去學習更多的東西,承受更大的壓力。
這些經曆讓她深受其苦的同時,卻也讓她迅速的成長起來。
僅僅五年的時間,蘇憶安就學會了如何與人虛與委蛇,如何喜怒不形於色,如何去作出一個一國之君該有的威嚴和氣勢。
在別人眼裏看來,她已然算作一個早熟的孩子,一個初見帝王相的小皇上,卻沒有人知道,她那份僅存的單純與天真,也隻有在柳元夕麵前,才能盡數顯露出了。
宴席過半,推杯換盞之間,蘇憶安的臉上雖然還是波瀾不驚,心裏卻暗暗有些坐不住了。
自己年齡尚幼不能沾酒,也摻不進席內各種官場老狐狸虛情假意的客套之中,便逐漸覺得有些無聊,開始想找個理由退場。
目光掃至宴席之中與人來回敬酒款款而談的柳元夕,永遠那一副淡泊溫和的麵容,卻仿佛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不自在,蘇憶安不住歎了口氣。
柳叔叔難道就不覺得這充滿著私欲和目的性的酒桌交際無聊麼?
推說出恭,蘇憶安趁著眾人微醺之際,在兩個宮女的陪同下悄悄離了場。
與人交談中的柳元夕注意到了那個離開的小小身影,側目之間,眉頭微微一皺,卻終是沒有說什麼。
夜風習習,蘇憶安有些調皮的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不知不覺便散步至宮中禦花園,隨著微風飄來的淡淡清香,讓她不由得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時節正值初夏,園內的花大都開得正好,千形萬色,爭奇鬥豔。
蘇憶安不由得想起自己還小的時候,曾在這禦花園中無憂無慮的玩耍,放風箏捉蛐蛐的事。那時自己的身邊不但有著麵冷心軟的柳叔叔,還有著溫柔慈愛的母後。雖然身份一直未曾改變,那時候的日子卻充滿著無限的美好和快樂。
過去和回憶都是一樣的,它們更像幼時有一次斷了線飄出宮外的風箏,縱然萬般不舍,卻再也無處可尋。
母後離世後,圍繞在四周的氛圍好像突然變得有些劍拔弩張,連以前雖然寡言少語,卻總是默默寵溺著自己的柳叔叔,都變得更為嚴厲,時常訓誡自己。
蘇憶安雖然年幼,卻也明白那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的守護,隻是卻會偶爾懷念起,曾經那時常流露出溫柔一麵的柳元夕。
想著想著,蘇憶安的情緒突然變得有些低落,正唉聲歎氣之間,卻被附近不知何處傳來的喧鬧聲吸引住了。
循聲而去,看到的卻是滿地落花狼藉,和兩個正在園中玩鬧,肆意糟蹋著一片花叢的孩童。
蘇憶安不禁皺了皺眉頭,她記得那是柳元夕最愛的白月季。
兩個孩童看起來約莫十二三歲,大概與自己同齡,可此刻吵鬧頑厲的樣子,卻讓人覺得失儀之至。
“你們在幹什麼!”
蘇憶安冷冷開口,花叢中的兩人不由得停下手望去。
借著月色照射,兩人看清了麵前來者。
麵前的女孩身著龍袍冕冠,身邊跟著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宮女,便深知身份尊貴。
烏黑的長發梳成一個簡單的男式發髻,身形雖然瘦小,清冷的麵容上卻透出一種與年齡毫不相符的莊嚴氣勢,讓人不由心生敬畏之感。
“禦花園的花種無一不珍貴非常,豈容你們隨意糟蹋毀壞?”
兩個孩童許是被嚇的愣住,沒有出聲,氣氛一度僵持了下來。
蘇憶安這才仔細端詳起麵前的兩張臉和身著的華貴衣飾,依稀記起他們是今天宮宴上四親王和八親王帶來的小世子。
看著麵前低頭沉默不語的兩人,她覺得或許是自己太過嚴厲,便稍稍放緩了語氣。
“隻要知錯便好,朕不怪你們,宴席應該要結束了,快回去找……”
“你就是蘇憶安?”
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其中一人突然冷不防開口問道。
“什麼?”
蘇憶安不可置信的皺了皺眉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原來她就是蘇憶安,哈哈哈……果然如傳聞一樣是個假小子!”
另一人也抬起了頭,語氣中滿是嘲諷。
“你們在說什麼?”蘇憶安大驚。
“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咚咚跳個不停。
麵前的兩人笑了。
“當然知道,你不就是那個傀儡皇上嗎?”
“爹時常說如果不是當今一介女流繼位,這天下必然為他所得!”
“女人家也想當皇上真是天大的笑話,這龍袍隻有穿在男子身上才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