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五親王蘇啟覺得近日來實在是心中不順，鬱結難解。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當今的內閣大學士柳元夕。
十八年前的他曾是一個分封駐紮北疆的藩王，直到先皇駕崩，新皇登基，三親王蘇翰以謀逆之罪被問斬後，他才被緊急召回京城，接任三親王留下的職位和部分兵權。
蘇啟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朝廷為何獨獨放心將兵權交給自己。
因為他無心篡位。
他的父皇曾經兒子眾多，為了爭奪那僅有一席的太子之位，兄弟之間時常爾虞我詐，手足相殘。
而當時最看不慣這一點的，便是五皇子蘇啟。
蘇啟這個人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十分看重手足之情和兄弟之義。
他認為世界上最親之人莫過於血親，兄弟之間本應相互敬重，相互依靠，為何卻要為了權力和地位而自相殘殺？
他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
不過正是因為他的個性使然，當時對彼此充滿懷疑猜忌，互相提防著的皇子們，唯獨對老五蘇啟十分信任尊敬，而蘇啟也樂於充當和事佬的角色，遊說於眾皇子之間，免去了不少不必要的紛爭。
當終是最早出生的嫡長子蘇玉成功繼位時，蘇啟也頓感欣慰的鬆了口氣，因為這太子蘇玉人如其名，個性淡然，溫潤如玉，不喜爭鬥，在一眾兄弟之中，自己與他的關係也最好。
他沒有看錯大哥蘇玉。
登基之後的他沒有秋後算賬，大部分皇子也都紛紛被封王封地，心中甚是滿意，便收起了鋒利的爪牙，各自回去過安逸日子去了。
而和事佬蘇啟連脾氣都十分大度，自告奮勇去了最為遙遠偏僻的封地北疆，讓先皇和各個親王更是對他敬重不已，好感激增。
但卻萬萬沒想到，隻在北疆呆了不到兩年，蘇啟便接連收到噩耗，大哥因病駕崩，三哥謀反被斬，他卻隻能聽從新皇和太後的命令，迅速啟程回京，接替三哥駐紮京城。
聽到兩兄弟死訊之時，他不禁悲從中來。
三哥此人雖有些驕橫跋扈，但是對自己的情義卻是好的沒話說，更別說從小到大就與他十分親近的大哥了。
他忍著悲痛上位，卻被人告知，雖說是新皇和太後最終下令殺掉三親王蘇翰，但事實上極力主張這一想法的，卻是當今朝中首輔柳元夕，不免對此人有了幾分憤怒和不滿。
而這份恨意，更是在十三年後，柳元夕聯合內閣彈劾四親王和八親王之時達到了頂峰。
縱然當時的他幾次三番上書求情，但奈從何文武百官到皇帝全都是站在柳元夕這邊的，再怎麼做也無力回天。
看著老四老八被剝奪封地王位，發配雲南的悲慘身影時，蘇啟發現自己心中的複仇之火已然越演越烈。
柳元夕，此仇不共戴天。
你的仕途，由我來親自葬送，
此時的柳元夕，完全沒有注意到那雙在暗處虎視眈眈盯著他的眼神。
他滿腦子的注意力，幾乎全部分給了蘇憶安。
隨著年齡增長，少女越發熱情大膽的攻勢讓他招架不住。
他覺得自己或許真的是老了，過去無論是忙於國事朝政，日夜操勞，還是在官場上勾心鬥角，運籌千裏，他都沒感到這麼累過。
可現在偶爾一次的講學卻令他如此的心力交瘁。
他要防著蘇憶安的死纏爛打，防著她的機靈古怪，心血來潮，防著她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眼神交彙，還要防著自己那顆已經搖搖欲墜的心。
他累了，他真的累了。
他不止一次想放棄抵抗了。
今天的蘇憶安依舊光彩奪目，在自己麵前手舞足蹈的描繪著未來的美好藍圖。
每每隻當一個笑話聽過的他，此刻卻突然十分的心向往之。
兩人拋卻身份地位，隱姓埋名，從此浪跡天涯，一生一世一雙人。
若能從責任道義下輕易解脫的話，又該是多麼快樂？
放，放。
去。
隻是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卻始終是可望而不可求。
在蘇憶安和滿朝文武百官眼中，柳元夕無疑是神。
十八歲便狀元高中，成功入仕，二十歲時便在危難時刻拯救國家於水火之中。
他膽略過人，行事果斷，才學高深。
他輔佐皇上，整頓吏治，穩固邊防，幾乎僅憑一人之力扳倒許多謀反分裂黨羽勢力。
可以說，國家現在的繁盛欣榮和百姓的安居樂業他功不可沒。
因此，他在朝中和民間的聲望甚至遠遠超過了當朝皇帝，使所有人都欽佩不已。
可他畢竟不是神，是人。
是人就有弱點，柳元夕也不例外。
他狠，卻不極狠。
他無情，卻又有情。
他的內心充滿了矛盾，他親手斬殺了很多人，卻又凡事留一線，不忍心斬草除根。
他是一個有仁人之心的人。
可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這份仁帶來的後果，有時卻是致命的。
蘇啟想讓柳元夕下馬，其實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
俗話說，功高蓋主。
現在的柳元夕幾乎一人把控朝政大權，呼風喚雨，就是哪天國家改名姓柳，他都不覺奇怪。
最差的情況下，他也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
蘇啟絕不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其實對於蘇憶安這個侄女，他還是極為疼愛的，畢竟是大哥蘇玉留下的唯一骨肉，
但是，他不能看著蘇家的江山毀於她之手。
柳元夕，隻要除掉柳元夕。
這萬裏江山一定又會穩固如初，百世不易。
蘇啟開始動手了。
他先拿出了老一套，四處拉攏親信。
現在的滿朝文武雖然大部分都是柳元夕的人，卻隻是因為內閣一家獨大，有很多人趨炎附勢，卻不是真正的信服。
要取得這幫人的支持，並不是難事。
蘇啟這個人，其實很是工於心計。
當年皇子奪位時，他不爭不搶，除了顧念兄弟之情，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明哲保身，因此，才在刀光劍影中左右逢源，活到現在。
分封後主動申請去北疆駐守，其實也是考慮到就算新皇真的決定削藩，戰火也絕對引不到自己身上。
換句話說，他隻求安逸，卻並不是傻。
而現在，他的智慧，將盡數拿出。
憑借著三寸巧舌和真摯的態度，蘇啟很快便多了不少盟友，而且他還有著一件最重要的武器，柳元夕所沒有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