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利益。
如果硬要說柳元夕這個人在為官上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為人太過清廉正直，這種特性在政場上向來並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同流合汙的，往往是大多數人。
柳元夕上位多年，有不少貪汙賄賂拉攏之人，都紛紛在他這裏碰了釘子，許多器小的，甚至暗暗記恨到現在。
而蘇啟當年駐紮北疆時，曾通過與當地居民經商偷偷積累了不少家財，他又比柳元夕更懂得變通，自然也更有底氣和競爭力。
人為財死，當蘇啟拿出手中這張底牌時，滿朝文武已大都成為他的親信，雖然一小部分良心猶在的正派之人仍然不肯屈服，但如今局勢也已翻天覆地，再無回旋餘地。
三月回春之時，蘇憶安在朝堂上受到了第一封彈劾柳元夕的奏折，斥責柳元夕以下犯上。
蘇憶安沒有在意，不予回應，官員之間相互彈劾，實屬正常不過。
可柳元夕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他感覺到是有人在搗鬼。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很快的驗證了他的猜想。
之後的一個月內，蘇憶安接連收到幾十封奏折，貪汙受賄，濫用職權，冤假錯案，什麼莫須有的罪名都爭著搶著往柳元夕的腦袋上扣。
蘇憶安自然不會相信，但卻深感不安，她感到朝中似有大變，不禁有些擔心起柳元夕。
她駁回了所有彈劾柳元夕的奏折，並傳旨下去，柳大學士勞苦功高，誰若再敢上折胡言亂語，必定依法處置。
雖說皇上十分生氣，隨後彈劾之音也跟著稍弱，可幕後黑手不除，時日一過，這一舉措卻仍是治標不治本，毫無用處。
柳元夕現在正麵臨著一個大麻煩。
他早已猜到在背後偷偷搗鬼之人是誰，而最可笑的是，這個人還是當年自己提議召回來的。
當年他料到此人絕非一般人物，便想著若能為朝廷所用，保家衛國，許是皇上之福。
隻是沒想到當今朝中文武耳根都如此軟，如此沒有誌氣，讓他不禁歎息難過。
照理說，隻要趁著還沒掀起大風浪之前趁早解決便可。
但柳元夕這一次，突然不想還擊了。
他看出他們隻是想要讓自己下台，並不想要他的命。
這些日子他也一直在考慮，是否到了該自動請辭的時候。
自己當年答應先皇，要保蘇憶安成為一代明君。
如今看來，他做到了。
年滿十八的蘇憶安，盡管是一介女流，但才學膽識比起當年的自己，已經有過之而無不及。
朝堂上的她，更是已經完全成長為一個出色的一國之君。
如今朝中形勢複雜，他已然成為眾矢之的，若是硬要保下自己，隻會拖累蘇憶安，讓她的聲望也掃地。
他不想，讓她的賢名毀在自己手上。
何況他相信，現在的蘇憶安就是身邊沒有自己，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而他更怕的是，若自己再像這樣繼續留在蘇憶安身邊，總有一天會控製不住自己的真心，想要跟她在一起。
蘇啟這個人雖然有些狡詐，但卻絕不會篡位，更何況蘇憶安是他的親侄女，以他重情義的個性，在自己下台後一定會認真輔佐。
柳元夕心中暗暗做了決定，剩下的，隻是怎麼向蘇憶安開口。
他知道，這會是一場戰役。
柳元夕閉上雙眼，想了很多很多。
從自己第一天入宮開始，直至今日百官集體發難。
走到現在這一步，自己可否後悔。
他不知道。
不過他知道的是，他後悔過的事情很多，但惟有遇到蘇憶安，會成為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回憶。
當幾百封奏折像紙片一般鋪天蓋地向她飄來的時候，饒是蘇憶安也有些堅持不住了。
這已經發展成了她登基以來朝中最大的一次內鬥，文官武將們全都團結在了一起，而他們攻擊的目標隻有一個。
內閣首輔柳元夕。
蘇啟早就看出蘇憶安是不會輕易動柳元夕的，若是不下一劑猛藥，讓皇上也屈服，縱然他的黨羽親信再多也沒用。
這些日子裏來蘇憶安已經接連罷免廢黜了不少前赴後繼之人，卻仍是壓不住群情激憤，現在更是連言官都加入了戰爭，這幫人打不得動不得，讓她十分頭疼。
而當內閣中最後一個成員也倒戈於自己的時候，蘇啟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柳元夕，就算現在彈劾不動你，奏折也遲早能壓死你。
他已經看到了勝利在望，而現在的柳元夕毫無反應。
雖然不知道他私下在打什麼算盤，不過蘇啟相信，他早已失去了還手的最佳時機，毫無扭轉時局之力了。
看著群臣個個一副儼然正義化身，慷慨激昂之像，蘇憶安隻是心中冷笑。
當今朝中文武百官，皆是趨炎附勢，道貌岸然的小人，他們的膽識與功績，比起柳元夕，一根手指都不如，卻妄想要拉他下台。
她雖不會輕易聽信讒言，但是最近的柳元夕，著實有些反常。
麵對一片罵聲壓境，他卻絲毫沒有還嘴，隻是仍舊按時入宮，上朝講學，一如既往的沉著淡然。
可蘇憶安開始坐不住了，她覺得柳元夕必是早有決定，這些日子來，她時常發現他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打算跟柳元夕好好談一談。
順便告訴他，自己也考慮了很久的那件事情。
蘇啟本來確實不想置柳元夕於死地的。
雖說幾個親王的悲慘下場都與他有關，可他知道，他那幾個兄弟也並非全然清白無辜。
況且這麼多年柳元夕確實護國有功，當今聖上睿智賢明，與他的輔佐是分不開的。
隻要能拉他下馬，還權於皇，便皆大歡喜，他也不是不講道義之人，可以考慮放他一條生路。
直到他聽到了那個消息。
他聽到有人告密，當年三親王蘇翰之所以攤上通敵叛國的大罪，全是柳元夕一手策劃的。
在蘇翰身邊安插自己的親信，買通親王府中奴仆，甚至連那封所謂的通敵書，都是由他親手偽造。
他親手將三親王推入了毀滅的深淵。
蘇啟震驚了，憤怒了。
他本還敬這柳元夕是一個行事磊落的正人君子，若不是兩人立場相反，說不定還會與他誌同道合，成為莫逆之交。
而如今他失望透頂，悲憤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