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要親手將柳元夕推入地獄,讓他嚐一嚐被人誣陷的滋味。
一口惡氣不出,他必定夜夜不得安眠。
蘇啟雙拳緊握,咬牙切齒。
“柳元夕,這次,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柳元夕百密一疏。
當年他看出三親王遲早要反,為了保全太後和尚且年幼的皇上,他無奈的策劃了那個陰謀。
他又何嚐想殺先皇的兄弟。
他又何嚐想殺本罪不至死的文官大臣。
但若不殺,皇上就命懸一線,朝中血雨腥風,百姓隻會更加民不聊生。
於是他下手了。
可他畢竟還尚存仁心。
扳倒三親王,朝政得以穩固之後,為了不泄露那個秘密,所有當時參入計劃的親信家仆,本應斬草除根,一人不留。
他卻念在有他們也算對朝廷有功,家中尚有父母或妻兒,沒有趕盡殺絕。
一些人感恩戴德,可是另一些人,能夠為了金錢利益低頭,自然也能為了金錢利益背叛。
向蘇啟告密之人,正是當年知道內情的家仆。
柳元夕敗在了他的仁上。
可他相信,就算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這麼做。
因為。
所謂仁義,所謂天道,不過如此。
就在蘇啟四處走動,上下打點,準備實行最終計劃的前幾日,柳元夕入宮,看到了很久未見的蘇憶安。
這些日子來,她似乎因為自己的事忙的焦頭爛額,麵容看起來也略有憔悴。
他有些愧疚,也不禁有些心疼。
他決定讓她早點解脫,今天入宮來,就是為了告訴她這件事。
“陛下。”
他開口。
“快到五月了。”
蘇憶安卻沒有理會他的一臉凝重,出聲打斷,柳元夕今日進宮的目的,她早就猜到了。
“近來春意盎然,天朗氣清,元夕陪我去月季園賞花可好?”
少女麵色平靜,話音似水般清透。
如果要說清楚,就在今天了。
想著麵前人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反應,她不禁開始有些緊張。
而柳元夕聽到這句話,卻忍不住愣了愣,抬頭看見蘇憶安一臉決然,他便心中暗曉,微微低了頭。
“臣遵旨。”
越過初春,景色正好,禦花園中的花開的也是萬紫嫣紅,卻隻有那月季園中仍舊是一片潔白,繁花勝雪。
蘇憶安隻是一言不發的在柳元夕前麵走著,柳元夕看著她消瘦的背影,空氣中一片靜默,隻聽見微風吹過花叢中傳來的沙沙聲。
兩個人走得緩慢,似是誰都不想先麵對接下來對方要說的話,卻奈何咫尺之遙,仍是很快便行至園中石徑。
蘇憶安停住腳步,卻沒有轉過身。
“元夕,你今天入宮,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柳元夕隻得深吸一口氣。
“陛下,臣……想要請辭還鄉。”
果然是這一句。
蘇憶安閉上眼,笑了,身後的柳元夕卻看不到。
“如今朝中文武百官人人皆兵,奏折漫天,彈劾之音連綿不絕,若臣此刻不退位,隻會連累陛下,誤國誤事。”
“元夕可是覺得自己有罪?”
蘇憶安幽幽開口。
“臣任首輔多年,很多事情都未能盡善盡美,臣愧對其位,自是有罪。”
柳元夕答非所問。
“可我認為你沒罪!”
少女情緒終於開始有些激動。
“當今朝中百官皆為無用之人,聽信讒言,膽小如鼠,不講仁理道義,隻會落井下石!”
突然有些怒其不爭,蘇憶安轉身喊道。
“元夕為何從不反駁!”
柳元夕看著麵前少女那張氣憤難平的小臉,隻是仍然麵色如常,低聲緩緩說道。
“臣不才,不能讓百官信服,自知難當其首。”
“還請陛下準許臣請,放臣歸家。”
蘇憶安焦慮不已,向麵前男子大聲問道。
“那我呢!”
麵前隻是一陣沉默。
“你要拋下我嗎?”
蘇憶安感到有些絕望。
忽然,她卻又像想到了什麼,麵露喜色的抓住男子手臂,連聲說道。
“元夕,我考慮好了!”
“要走我們一起走,既然三叔想要這皇位,我就讓位給他,我們一起離開皇宮好不好?”
仍是幼時那雙充滿堅定懇求的眼神,可此刻的柳元夕卻大為失色。
“陛下萬萬不可亂說,三親王絕無此意!”
“更何況現在朝中整日隻顧內鬥,百姓已經人心惶惶,若陛下此刻退位,隻會讓民心更加動蕩,有心人得到可乘之機,到時候內賊外寇,國家便岌岌可危!”
聽到柳元夕直到現在還仍理智至極的話,蘇憶安終於崩潰喊道。
“國家!百姓!元夕心裏永遠隻有國家百姓!”
“那你就不顧我的心意,不管我是不是開心嗎?”
柳元夕內心劇痛,卻還是硬著心腸說道。
“陛下不要說笑,皇權帝位人人想要,又為何會不開心。”
看著麵前男子冷漠如冰的麵容,蘇憶安早已淚流滿麵,她終於明白,這麼多年自己的努力到頭來全是徒勞,緩緩放下了緊緊抓住他雙臂的手。
曾經以為能夠融化他心裏的堅冰,結果得到的隻有遍體鱗傷。
是啊,皇權帝位人人想要,可那並不是自己所追求的。
她猶記得第一次帶柳元夕來看這月季園時,他還曾經許諾,要護自己一生一世。
不過都是謊言罷了。
早知愛而不得,卻仍要不顧一切去愛。
是她錯了,她太高估自己。
“柳元夕,朕隻問你一個問題。”
盡管已經潰不成軍,她還是決定做最後一搏。
“這麼多年,你可曾對朕有過一絲動心?”
柳元夕看著麵前的蘇憶安,今天的她衣著發式都十分簡單,卻仍掩蓋不住她的傾城之姿,滿是淚痕的臉頰,看起來更是楚楚動人。
蘇憶安在他心裏無時無刻都是如此的光彩奪目。
盡管這個問題對自己來說簡單至極,他卻仍是閉上眼,說出了自己一生之中最大的謊言。
“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