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臨清惡官(1 / 3)

銀河橫掛,星光爛漫。

無邊無際的黑暗深邃濃鬱,包裹了南運河南端的山東臨清城,刁鬥聲聲寂寞,碼頭外夜行的船隻懸掛著昏黃的燈火,蜿蜒詭秘地穿梭在滿天的星光裏,一切朦朧如夢。

九裏內城最核心的戶部街上,遙對著數十萬石稅糧的官倉黑沉沉的輪廓,昏黃的“氣死風”燈三三兩兩的懸掛在高翹的富貴人家的屋簷下,夜風潛入,輕輕地搖曳。

“小心火燭!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更夫扯著沙啞蒼涼的拖音,夾雜在木槌銅鑼的撞擊聲中,寂寞空洞,燈火裏的剪影,佝僂消瘦,躑躅而前。

突然,一道極亮的星光從東方空域第五顆心月狐的星宿位置直射東南的泰山之巔,在發出了一聲爆響以後,折射往西北方向,到了臨清城的上空,一閃而沒。

這一束神光,雖然讓北京西山的天機門宗主清正更加驚恐,雖然讓滿清帝皇派大薩滿連夜疾馳追逐,甚至讓倭國的大陰陽師高野都心魂不定,卻在臨清城裏,沒有引起過多的主意。

秋深夜早,絕大多數的市人都睡了。

更夫悚然一驚,揉了揉眼睛,卻沒有看到任何的異象!

當然,簌簌數聲,古槐樹上的貓頭鷹被驚醒,咕咕叫著,從樹梢犀利地滑過。

一切安然如昨。

戶部街東段路西,作為最高檔的富人區,街道拐彎出三十丈,有一家大宅門,牌樓高挑,貔貅威武,四盞猩紅燈籠;四名值夜家丁端著毛瑟步槍,四條毛皮油亮的狼犬目光如電。從守衛森嚴的門口進去,甬路為中軸線,兩側都是廊房,數進宅院之後,就是所謂的內宅,有碉堡一樣的三層筒子樓宇,有房簷參接的四合院,星星點點的燈火,從前院一直引領到內宅的一個院落外,這裏庭院寬敞,燈火通明,到處張貼著猩紅的喜字,兩名小丫鬟和一名老媽子端著托盤,靜靜地等在正屋門外,一麵紮耳傾聽,一麵悄悄議論,房間裏,傳來了年輕女人尖銳的對話聲。

庭院裏,左右對稱四棵巨樹,落了葉兒的榆樹枝椏光禿,冠蓋猙獰,左手的樹跟兒捆綁著一個人。

庭院裏的燈火輝映著他的身影,雙臂背後捆結在巨樹上,腦袋則低垂在前麵。穿一身晚清百姓常見的青色夾袍,因為被水淋濕,部分貼在身上。

兩名瓜皮小帽的年輕家丁守候在他的身邊,有些畏懼地保持著距離,同時,眼睛賊賊地向著堂屋門口瞄去,那裏,不僅有兩名已經身材發育的小丫鬟,更有一個豔麗成熟的女人,彎腰收拾著什麼,她的豐乳肥臀,在錦緞質地的斜襟碎花衣服裏,欲蓋彌彰,吸引得兩名家丁,眼睛發直,口水肆虐。

哦。

李磐徐徐地蘇醒過來。

頭痛欲裂,耳海轟鳴,漣漪般一波一波蕩漾。

混沌和黑暗的大幕包圍著他,纏繞著他,使他艱難呼吸,種種困苦。

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抬起頭,觀察著周圍,也在迷茫的腦海裏搜尋著自己的意識,確定著自我。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叫李磐,磐石的磐,意味著堅定,勇敢,這是父親的寓意,而他也名副其實,作為國家忠誠的衛士,他參加過南疆的緝毒熱戰,西北的防恐清剿,拉脫維亞的國際賽場,亞馬遜獵人學校的比拚,甚至海外貪官的秘密追查,北非中東熱點地區的情報收集,都極其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可惜,在今年探親的時候,遭遇了東北大洪水,他和數十名轉移的百姓,被突然崩塌的堤壩和洪水席卷而去!

漆黑的夜幕,冰涼的雨滴,燈光裏渾濁咆哮的洪流,天地旋轉,一切虛無!

“可抗八級地震,十級台風,千年洪水?無恥的奸商貪官!”

不用說,通行的潛規則裏,承包堤壩維修建築工程的商人和主管的官員,從中撈取了無量的好處,而將災難和死亡推卸給了他人。

從今天起,他也開始仇官了。

不過,又有一些意識的片段,更加頑固地擾亂著他,告訴他,這個時代叫大清,他又叫龍峰,一個山東省臨清州外城平家裏殺驢胡同的普通少年,今年十七歲。

“這是怎麼了?”

他看到了陝西平遙古城才有的廊房,房簷下整齊有序的古老的氣死風燈,頭頂上明亮清新的星空,聽到更夫蒼涼的長吟,夜梟恐懼的短嘯。景象迥然於東北老家滔天的洪水,傾盆的雨幕,混亂的堤壩。

一個清秀稚嫩的女孩子的麵孔,一個凶神惡煞的中年男人,學堂的朗朗讀書聲,一群黑衣人,兜頭而來的麻袋……各種人像陌生而真切地在他眼前閃爍著。他甚至能辨認清楚,那女孩子很象劉亦菲,男人很象辮子戲裏的王剛老師造型的和珅,甚至,麻袋裏,那突如其來的拳腳帶來的灼痛,以及冰涼河水紛紛灌入他的肺腑,都格外真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