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放晴。
永豐軒的門口因為人多而沾染了不少泥濘,那些泥土尚不及幹涸成型便又被之後的人踩壓重新歸附地麵,如同這個被天災人禍攪得失去了生機的雍州城在一場新雨的衝刷後生出了一點點生機,那生機便是永豐軒外眾人眼中那一點的希望。
五郎從一堆賬冊中伸出脖子,揉了揉酸疼的背,看著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眨巴了眨巴眼睛,心底泛起一股酸澀。以前他同情西域的人,因為那些人每到年景不好的時候是十分難過的,如今回到天頤,見此情景他更同情中原的人,因為他們不但要受天意作弄,還要受同胞的欺淩。
永豐軒外駛來一輛高大的馬車,車身青碧,四周雕刻著精美的祥文圖案,飛簷高挑、四周懸掛著銅鈴,一派風流作風。
這樣的馬車原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這是五郎第一眼看到馬車時心裏浮現的想法,但是既然出現在了這裏,隻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來這裏的人與他的車一樣不合時宜。
馬車最終的永豐軒門外停住,一個隨行的小廝快步跑了進來,到了屋裏就高聲喝道:“那位是宋掌櫃,我家掌櫃有請。”
永豐軒裏人來人往、吵吵鬧鬧,卻沒有一個人理他,小廝呆呆的站在那裏片刻後一張臉漲得通紅,有些怒氣泛濫的喊道:“那位是宋掌櫃!”
五郎暗暗搖了搖頭,他一直以為自己被人驕縱慣了、不識禮儀,如今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個區區小廝在這裏頤指氣使,會有人理他才怪。
櫃台後的宋連軒推了一撥弄的算盤冷眼看過來,不緊不慢的說道:“我是宋連軒,請問你家掌櫃是哪位?”
小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臉上浮起些許不滿,似乎宋連軒現在才招呼他是一件極為失禮的事情。“我家掌櫃乃是城南邵家大郎。”
邵含章?宋連軒的臉色沉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被人找上,隻是沒有想到第一個找上自己的人會是邵含章。
嘖,邵家號稱雍州第一世家,家大業大、財力雄厚,他原想著自己不會對上他們,看來他是小看了錢財的吸引力,也高看了這些世家的氣量。
三郎一顆石子扔下來,驚動卻是雍州這池水中最大的一條魚。
也罷!
“難得大郎如此禮遇,若是推辭就是宋連軒的不是,請閣下稍等片刻,容我整理一下內務。”
說完,他轉身朝永豐軒後院走了,五郎與他的目光對上,按下賬冊彎著腰隨後潛行,遠遠看去倒像是一個掌櫃隨身帶了個小廝。
“他剛才說的邵大郎是邵含章嗎?”一到永豐軒的後院五郎就挺直了腰杆問道。
宋連軒看著他那說變就變的臉色嗬嗬一笑,回了聲是,轉眼便看到後院裏正閑閑喂魚的三郎。
草木悠然處,晴空雨後天,他一襲雪裳,長身玉立,不染塵埃的衝他們淺淺一笑,問道:“邵含章來了?”
“是。”宋連軒回道。
“那你就去一趟吧,別讓人覺得南塘商舍失了禮數。”
“我也是這麼想的,隻是……”宋連軒眉頭微微一皺,不解的問道:“邵含章應該已經知道南塘商舍本家的人在此,為何他不直接下帖請了你去。”
三郎拍掉手上的魚食,魚缸的表麵蕩起一層漣漪,魚兒紛紛湧動爭先恐後的搶奪食物。“那是因為往常來的人多半是二郎,而邵含章他是不大願見二郎的。”
“為何?”宋連軒不解。
三郎無奈的挑唇一笑,說道:“這些事情你該去問二郎,往昔他年年來此,怎麼不見你這般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