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國內學生群的興起與學潮初盛(7)(1 / 3)

20世紀初年。中國發生持續不斷的學潮,原因還須進一步深究。1902年。11月,潯溪公學發生第二次風潮時,應邀前往調解的蔡元培,以他對社會、教育和學生獨具慧眼的廣泛深刻了解,對學潮做了一番全麵公正、鞭辟入裏的綜合分析,很有普遍意義。他說:現在學校衝突之事,惟中俄兩國屢見之,學校不完備並非主要原因。中俄兩國均未實行共和立憲,“專製之國,則其學理之所闡,與夫政界之所涉,乃無一不反對”。學生覺得畢業後“必無實現理想之一日”,所以不惜犧牲學業,追求自由之幸福。而且,中國外交疲苶,社會腐敗,朝不保暮,當此危急關頭,學生行動起來無暇熟慮,不計後果。對於學生,蔡元培也有三派之分,甲派“多過時而學,則自以己負國民之義務。彼又日染於譯書之理論,日激於新聞之記載,則憤叱狂囈,血湧技癢,不知其所由”。“其性質喜理論惡實驗,喜涉獵惡記誦,喜頓悟惡訓致,喜自檢束,不喜受人檢束,喜自鞭辟,不喜受人鞭辟”。乙派“則其人穩煉而堅忍,以為世界強權,必當在學問家之手,我輩惟當以學問為目的。誠知吾學之成,不保不在國墟人奴之後,然吾之不學,則決非可以救此墟焉奴焉者。是故我孜孜為學而已,外界之衝因,苟非於我目的之學問有直接大關係者,或應之而反於我所目的之學問有障礙者,我皆慎避之而不為所動”。至於丙派,“無目的無意誌,盲從而動,盲從而靜,凡各學校佹出佹入者皆是也”。各校往往有甲派學生若幹人,不滿意於學校程度,“日日以其政治思想、權利思想,欲小試之於學校之中”,奪取校方權力。“其人必工文詞,長舌辯,能鼓動非甲派之學生以盲從之。而政界之影響,即非甲派之學生亦受之,而不能不微動者也,以故恒不免為所鼓動。此各處學校衝突之大原因也。”《潯溪公學第二次衝突之原因》,《選報》第35期。盡管蔡元培最後歸結為學校與學生程度不合,未免以偏概全,大事化小,但基本上提供了一幅剖析透視學潮的全息圖像。概括說來,有以下幾方麵原因。

1.嚴重民族危機的刺激和神聖使命感的激勵。義和團運動的慘敗和列強大舉入侵的教訓,一方麵普遍激發了中國各階層民眾,特別是知識階層的強烈民族情緒;另一方麵促使他們反省戊戌變法失敗與庚子國變的內在聯係,在變革圖存的問題上形成共識,產生了亟起求變的迫切情緒。1901年。後,列強表麵維持對華共管局麵,實際上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各方麵,加緊爭奪滲透。因此,20世紀一開始,稍有智識的中國人都痛切感到亡國滅種的危機正日益迫近。革命派說:“和議既成,則四百兆之黃種,必無將安將樂之一日。”《論議和後之中國》,《中國旬報》第32期。維新派說:“和議成矣,而彼廣索利源,遍踞要口,其實無以異於瓜分。且彼踞我政權,吸我精液,使我屈伏而不能奮,枯瘠而不自覺,則其害尤甚於瓜分。”傷心人稿:《論議和》,《清議報》第61冊。《外交報》的一番話,尤其形象地道出了當時中國人對於民族危難的沉痛感覺:“今日至大之問題,則中國之興亡是矣。”“此二者之機,自甲午以前觀之,雖數十年。而後決定可也;自庚子以前觀之,則十年。八年。而後決定可也;自庚子至癸卯之象觀之,則非但數十年。必不可待,即數年。亦不可,直如佛教所謂人命在呼吸間,出息不保入息矣。”《論中國興亡決於今日》,《外交報》第67期。青年。學生對此感受更為深刻,他們尖銳地指出:“支那之興也,二十世紀也;支那之亡也,二十世紀也,吾並知存亡之機,已藏眉睫。”因而沉痛呼籲:“中國而果大發其民族之精神也,則國猶可以永存;不然者,其必終為白人之魚肉土芥矣。”杜士珍:《橫議》二,《新世界學報》第9期。他們把個人命運與民族存亡緊緊聯在一起,“吾不愛祖國,則祖國亡而吾輩死,愛之而行之,則祖國存而吾輩生”。《教育界之風潮》第5章。堅定地表示:“不受野蠻君主之壓製”,也“不受文明異族之驅使”。《為外人之奴隸與為滿洲政府之奴隸無別》,《童子世界》第24號。並且認為,當此“燃眉之急”、“朝不保暮”之時,“國魂惟賴書生喚,物競都從學界爭”《記江西大學堂改良事》,《蘇報》1903年。4月4日。“如待學之成,則已國墟而人奴矣”!《潯溪公學第二次衝突之原因》,《選報》第35期。於是一次又一次發動鬥爭,以警醒國人,挽救危機。

2.反對專製的內在驅動。清王朝專製媚外,在學生心目中喪失了民族代表的資格。他們譴責清廷對列強“畏之如虎,媚之如狐”,聲言:“政府不可冀其複振,同胞不可任其塗炭。”翁筱印:《有強權無公理論》,《童子世界》第24號。許多人清楚地把“國家”與“朝廷”區別開來,提出“民者,國之主人翁”陳君衍:《論中國是誰之中國》,《童子世界》第27號。的觀念。既然“政府因循苟且,難以圖存”《南洋公學學生王君懷沂啟》,《蘇報》1903年。4月30日。則“今之國家存亡係於庶民,不在政府”,“必吾國民群起為支那之主人,然後支那不亡”。《教育界之風潮》第5章。學生們對扼殺變法導致國難的清政府強烈不滿,視為窒息民族生機的禍根。他們認為中國是“中國人之中國,而非異族之中國,外國人之中國也”陳君衍:《論中國是誰之中國》,《童子世界》第27號。鼓吹“外拒白種,內覆滿洲”。《為外人之奴隸與為滿洲政府之奴隸無別》,《童子世界》第24號。並進一步揭示中國積弱不振的原因,就在於幾千年。的君主專製統治,“我中國二千餘年。溺於尊君賤民之謬見,沉於扶陽抑陰之荒詞,以至積弱於斯”。《倫理課程之評判》,《警鍾日報》1904年。5月13日。麵對列強侵略,“當局者非特不籌因應之方,反壓製吾民以快其忿,政府病,中國病,一國之民,無不病於此焉”。《教育界之風潮》第1章。造成惡果的罪魁禍首,正是“前日之所謂皇帝,今日之所謂民賊”的專製君主。他們據國土為“私產”,民眾以“戰爭非衛己矣”,“何樂而為之”?學生們還斥責那些“詡詡然以忠勇相勵”的所謂“忠臣烈士”,不過是為專製君主賣命的“奴隸”錢瑞香:《論中國民族無尚武精神之原因》,《童子世界》第23號。對統治者吹捧為“中國之英雄”,而實則是“誤國”罪人的李鴻章之流大加鞭撻,指出:“不舉數千載破碎混亂之政而毀裂之、改革之,使前此之國賊民賊群賊人賊悉無所憑借,以存積重腐之窠臼緒餘,則不可與言愛國。”隻有推翻清朝,結束專製統治,才能“完全吾愛國之觀念,施行吾愛國之實事”《教育界之風潮》第5章。。把革命排滿,作為實現愛國宏願的前提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