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可沒那麼感慨:“張楊雖弱,但河內郡地處大河以北,乃河南屏障,倘此地有失,中原門戶洞開啊!”他不能當眾明言,但意思已透露——倘若張楊聞呂布之事,因而倒向了袁紹,那河北大軍就可以借河內為道直至許都城下。
劉備見關羽等人還在身邊看熱鬧,生怕他們因知曉軍務受曹操猜忌,嗬斥道:“你們還不回去,等什麼呢?”
曹操專心思考也未在意,蹙眉片刻便有了主意:“速提曹仁為帥、史渙為先鋒,分八千兵馬回擊,定要給張楊點顏色瞧瞧!”他也想馬上走,但此間豪強未定、張遼未擒,還不能安心。好在河北局勢清晰,袁紹仍在易京強攻公孫瓚,張燕又跑去添亂,沒有工夫南顧。派曹仁回軍向西,即便不能全勝,也可將張楊羈絆在河內,防止與袁紹合流。這邊他處理完青徐豪強,再率部追趕應該來得及。
“諾。”郭嘉領命而去。
曹操緩了口氣,這才感覺滿臉塵土,加之水花一濺都成了汙泥,想到要見陳紀父子,把韁繩付與許褚,到水坑邊掬水洗臉。秦宜祿則匆忙爬到水邊,摘下鎧甲,將身上穿的衫襦撕扯一塊,雙手舉到曹操眼前:“主公,這水太涼了,您趕緊擦擦吧!”
曹操接過去擦了一把,隨手扔還給他:“這半天真夠你忙的。”
秦宜祿諂笑道:“孝敬您是應該的。”他實比曹操還大幾歲,卻說是孝敬。
“昔日你賣主求榮,先隨何苗,再投董卓,最後又跟了呂布,舊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秦宜祿跪倒在地不住磕頭:“主公開恩,念在當初我服侍過您的分兒上,您就……”
“休提當初!提起當初氣炸我肝肺!”曹操一甩袖子,“昔日阿諛之言猶在耳畔,你這無恥小人,嘴還不如屁股呢!”
“是是是。”秦宜祿一概承認,“小的自知罪孽深重,不過主公若肯再收留小的,小的還有好心相獻,那個……杜氏……”他要把自己的老婆杜氏獻於曹操,但這種話當著眾人沒法說出口。
這倒提醒了曹操,回首顧盼,見劉備的部下已走遠,其中關雲長手托長髯一步三回頭,似有難以啟齒之事。曹操又想起曾許諾把杜氏轉贈關羽之事,心下越發詫異——這事真奇了!不就是王允府中一個捧貂蟬冠[4]的丫鬟嘛,還嫁了個無賴,怎麼呂布、關羽竟會如此傾心於她?倒要親眼見上一見!
想至此,曹操伏到秦宜祿耳畔:“你這老小子狡猾無狀,倒娶了個人見人愛的婆娘。饒不饒你雖在兩可,但也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你先把杜氏送到我帳中,我見見再說。”
秦宜祿聞聽此言一臉喜悅,立刻許諾:“今晚我就給您送過去!”
“小聲點兒!”曹操倏然變臉,二目閃出冷峻的凶光,又囑咐道,“這事你跟奉孝商量著辦,把人藏嚴實了,別給我嚷嚷得滿城風雨。若有不相幹的人胡說八道,我要你腦袋!”說罷便起身招呼劉備進城。
他們走出去老遠,秦宜祿依舊連連磕頭,口中喃喃不休:“不敢不敢……小的趁夜晚把老婆給您送過去,一定辦得妥妥當當……妥妥當當……”
拜賢遇刺
曹操與劉備涉水進入下邳城,已有幾支自己的隊伍進駐,呂布的降兵列著隊從各處城防下來,所繳兵刃堆成一座座小山。洪水稍有減退,不少百姓也相互扶持著下了城,蹚水去觀看自家被淹的房子,往來之人熙熙攘攘。
曹操甚覺煩擾,趕緊叫手下打聽陳氏父子所在。虎豹騎去問接收兵將,接收兵將問降兵,降兵又問百姓,前前後後打聽了好幾圈,才知陳氏父子在最裏麵一道城牆的東閣棲身。曹操不敢怠慢,信馬來至內城,隻帶了劉備、許褚及三十名虎豹衛士來到東牆以下。石階陡峭異常,上上下下的百姓見來了一位大有身份的官,都嚇得不知所措。曹操也不怪罪,叫大家紛紛先行一步讓出石階,這才拴了馬匹,由許褚攙扶著登上城樓。
遷居的百姓亂糟糟跪了一地,曹操示意他們各行其是,徑直奔了樓閣。閣門敞著,他隻一眼就瞥見裏麵有不少插手而立的仆人,趕忙退後幾步一揖到地,正正經經道:“沛國曹操拜謁陳元方先生。”此番拜謁賢士,曹操自報籍貫不稱官職以示平等。劉備也趕緊跟著作揖道:“涿郡劉備也來求見。”
原以為裏麵聞知大人物來了必有一番騷動,哪知陳紀一門大有身份,竟絲毫不亂,有個家仆端正走出還禮道:“聞曹公與使君前來,我家主人甚感榮光,大駕至此快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