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棋抖抖擻擻緊緊外袍，他覺得身上沒什麼地方漏風了，但寒氣還是不知從哪裏一股股往裏鑽，壓迫著身體的暖氣點點消失。他回頭看看自己的馬隊，每個馬夫都凍得縮成一團，從馬鼻子裏噴出的水氣落在前麵馬背的貨箱上，即刻凝成霜花。
遠方的地平線後太陽收起了最後一絲餘輝，一股風在那裏肆虐，仿佛要卷起整個草原來搖拽，幸好它們沒有往這邊來，但它們向南一走，天地又飄揚起雪花。
“好了，有雪就不會那麼冷了。”高子棋用力搓搓手，向十餘個馬夫大叫：“打起精神來，過了這原子就有地方住了。”
實際上過了這片草原是否有地方住還是未知之數，慣走江湖的高子棋深知這種地廣人稀的草原上要運氣好的極點才能碰到客棧，但他的謊言起了鼓勵作用，馬夫們催動馬匹，“得、得”在草原上跑起來。
太陽完全落下了，馬隊亮起火把，高子棋有點後悔，早知道鄂西草原這麼冷，真該試試冒險從天關闖一闖，不過又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想到那些蠻子兵像砍蘿卜一樣屠殺漢人百姓，他從心裏發冷，雖然見得多了，但他還是不明白那些蠻子兵怎麼就能把殺人當遊戲一樣，特別那些手無寸鐵哀求嚎哭的人，他們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嗎？
“怪咱們自己不爭氣吧。”胡畢走上來，多年夥伴，一看就知道高子棋心裏想什麼，他感歎一句：“真不知何年何月這天下才得太平。”
“慢慢熬吧！”高子棋道：“做完這一單咱們別做了，這刀口舔血的錢不好掙，找個不打仗的地方安生度日吧。”
“找得到嗎？”胡畢苦笑，接著又調侃道：“你都第幾次說最後一單了？你這人就是吃刀口飯的命，不過也好，若不是你這性子，咱這商隊幾年前就拆夥了。”
高子棋笑，忽然一個馬夫大叫：“火！火！”氣氛驟然緊張，馬匹胡亂嘶叫，蹦踏不安，高子棋大叫：“不要亂！”他知道一定是危險在迫近。搶匪？蠻子兵？還是暴風雪？他腦子飛快地思索著可能遇到的情況以及應對之策。但這一回來的危險卻是他沒預料到的。
遠處一個高坡，地平線後湧出七八條雙眼幽綠的狼，隨後中間一條引頸狼嗥：噢——
高子棋臉色白了，全身汗毛直豎，呼出的霜氣都顫抖起來，偏偏這時突然天上烏雲開道，出來金燦燦的月亮，把大地照得一片雪亮，讓他們看清了這群殺氣騰騰的野獸。
遇到蠻子兵可以偽裝成該國商人，高子棋精通五地語言，要騙過這些頭腦簡單的蠻子兵隻要換下衣服就行了。遇到土匪，他自己還有胡畢都是商隊使刀的好手，還有這些貌不驚人的馬夫個個都是刀頭上混過的，麵對麵打一場，隻要實力不是懸殊太大他是很有信心的。何況這種地方不可能有大股土匪。遇風雪可以趴窩子，遇迷路可以靠懸針……
唯獨一樣，高子棋曾請教在草原上走過商的前輩，“遇狼群怎麼辦？”
“沒有辦法。”這就是他們的回答。他們隻告訴他如何避開狼群活動頻密的時段，如何憑糞便或其他動物活動的蛛絲馬跡判斷離狼群有多遠，總之一點，盡量躲開他們，因為隻要撞上狼群，基本上是死路一條。
“狼群有這麼可怕嗎？”
老前輩笑，草原上，為什麼沒有虎群？豹群？偏偏隻有狼群？因為它們是從這個原始戰場上奮勇搏殺後剩下的最後種子選手，凶悍狡詐，神出鬼沒，從沒有被它們盯上的獵物能逃得過，當之無愧獵殺之王，如果你見識過他們的獵殺技巧，你就會明白。當然，如果你能活下來的話。
高子棋心裏開始蠢蠢欲動，他血管裏有天生愛冒險的血液，他尊重老前輩，盡力遵守他的指點躲著狼群，但今天碰上了，那就是躲不過了，他在恐懼一小會後突然感到熱血澎湃，他想試試與它們對戰，看看它們到底憑什麼得到如此令人恐懼的名聲。
“點火，把馬圍起來，拔刀！”他果斷地向馬隊下達了命令，訓練有素的手下們很快擺好了陣營，馬隊擠成一堆，易燃物在馬隊周圍燃起一圈大火，所有人抽刀在手，擺成攻守兼備的隊形，嗆啷之聲整齊劃一。
雄雄大火在漆黑的草原上格外亮眼，高子棋看到這群狼對火沒有絲毫畏懼的表情，還是像一排石雕一樣一動不動端坐在高高的地平線上，一頭格外高大的狼奔到中間，群狼兩邊一分，同時起立，尾巴平舉，像一排軍刀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