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侍紀雙木睡下後,我正要就寢,隱約聽見西靜宮首領太監小福子在殿外輕輕喚我。我走過去輕推開殿門,小福子探進半個腦袋,憋著聲音說,“南雁似乎不大好,林守嬪請去看看吧。”
“她還是不肯請太醫來瞧嗎?”我走出寢殿順手關門,往南雁的寢房去。她從昨天夜裏就開始不舒服,早起時竟然渾身發熱,像是得了較嚴重的風寒,偏偏她幼年時,母親因庸醫誤診而亡,心中留下陰影,再不信醫問醫,硬撐到現在還是一口湯藥未進。
小福子無奈地搖搖頭,“再這樣硬撐下去,隻怕挨過了,也對身子損傷極大。”我匆匆到了南雁身邊,她已有夢魘的症狀,雙頰通紅地昏睡著,情況很不好。小福子出主意說,“林守嬪,要不要趁南雁現在昏睡著不知道,去請醫女來瞧瞧。”
“光來瞧有什麼用,”我急躁地說,“診脈不難,難的是無法醫治,若是趁機強行灌藥,或偷偷針灸,定會留下痕跡,一旦她事後察覺,隻怕會更加抗拒,對身體有害無益。”
“灌藥和針灸都行不通,那就用熏艾呀,隻要將艾葉的味道驅散,就能瞞過去。”
“熏艾是宮中禁忌,為了一個宮婢,誰敢冒險?”我不禁加重語氣。
小福子咬咬嘴唇,湊近一步說,“林守嬪不是和張掌院很熟嗎?”
我猛地掃了他一眼,“熟歸熟,也不能因為這樣就要他違例,白日裏人來人往自是不便,夜裏雖靜,但張掌院早已不需值夜,除非主子傳召,否則不準留宿宮中,即便他心裏肯幫忙,也是愛莫能助。可惜太醫院沒有能信得過的醫女,否則就好辦了。”我曾經想到過唐季柔,但實在不敢用她。
小福子低頭沉吟半刻,像是鼓足了勇氣似地說,“林守嬪,說到精通熏艾的醫女,我倒認識一個,是我的遠房表妹,叫芸梅,兩年前被選入太醫院,不過半年前因為犯了錯被貶去了靜祿院,她一直想找機會再回太醫院,如果林守嬪願意用她……”小福子期望地看著我,我知道他這是替表妹找出路,但也確實把這話聽進了心裏,思量片刻後,我默許著點頭,小福子朝我作了個揖,飛快地跑出去。也好,自從那日在曇花林接回李昊,我就再沒去過靜祿院,倒是可以從這個芸梅嘴裏打聽些鄭君怡的近況。
小福子很快帶著芸梅來,她個頭小小的,五官清晰,說不上漂亮,隻覺得是個幹淨利落的小姑娘。她很懂事,一見我就磕頭,問安的話很簡短,恭敬但不畏懼,到底是醫女出身,與苦役房的宮婢不同,也不像其他受罰的宮婢那樣卑微。
我看了小福子一眼,他湊到我耳邊說,“我都和她說清楚了,她願意幫忙。”
我把目光落回芸梅身上,“熏艾是宮中禁忌,你可想清楚了?”
“是,奴婢前次被貶,就是因為違禁救人,奴婢雖然領罰,卻不後悔。奴婢願意為內人熏艾,隻是有一點,”芸梅抬起頭為難地說,“奴婢被貶後,身邊不曾留半點醫藥之物,所以今夜恐怕不能立刻為內人醫治,而且還要煩請林守嬪去太醫院走動一趟。”
“這倒無妨,你開列所需之物,我明日就能取得。診脈吧。”我讓開位置,站在門邊等。這個丫頭為了救人不惜犯險,是真的善良無畏,還是別有用心?我忍不住仔細觀察起她來。
芸梅給南雁搭了脈,明眸微動似乎已心中有數,走到我身邊說,“內人確實是風寒入侵,因延誤醫治才使病情加重,好在內人底子實,雖然受了大罪,卻不會危及性命,熏艾兩日便能轉安。鑒於內人已經燒了一天一夜,又要再拖一日才能醫治,奴婢會馬上用冰水替內人擦身,按摩穴位,以緩解病情,防止損傷更深。”
“冰水擦身,會不會弄醒她?”
“奴婢需要焚燒一些香料來讓內人安睡,這樣就萬無一失了。”芸梅略頓一頓趕緊又補充一句,“哦,隻需要幾種普通香料即可。”
“如此,就趕緊醫治吧。”我走到門邊,輕輕推開門,回頭囑咐說,“小福子,你留在這裏幫忙,芸梅想要什麼香料,你隻管去庫房取,記在我的名下就好。”
“林守嬪放心,我會辦妥的。”
我走出寢房,忽然想到還沒問鄭君怡的事,剛要回頭,不禁又自嘲地笑笑,算了,才剛遇上,不便問那麼多,等她醫好了南雁再說也來得及。我望了緊閉的房門一眼,匆匆返回寢殿。萬幸,紀雙木靜靜地熟睡著,殿外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即便哪天東窗事發,也有我一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