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明的話刺痛了我,而在來之前,我已經用這句話將自己刺痛了無數次,再痛,也能夠承受了。我平靜地說,“情斷義絕也不過一時罷了,等到皇嗣得保,時過境遷,我會尋機向皇上說明原委,料想皇上也不會對自己的親骨肉下手。待確保皇嗣安全無虞,皇上完全體諒了之後,我會再向娘娘請罪,縱不能得到原諒,至少也能表明自己並非薄情寡義存心背叛。”我說著看了張學明一眼,他正帶著苦澀又鄙夷的笑容,朝我豎起了大拇指。我心裏難過極了,猶豫片刻後,鼓起勇氣說,“你會幫我嗎?”
“不會。”張學明轉過身來,想要說什麼,卻硬生生忍住了。他的拒絕這樣果斷,不知是氣話,還是真的沒商量了。
我低下頭,雙手的食指相互摩擦著打圈,嘟囔著問,“是怕危險嗎?”
“危險?”張學明的話中透著失望和痛惜,“西樵,我們經曆的危險還少嗎,我什麼時候害怕過,可是這一次,你真覺得值得嗎?其實鄭君怡說的是對的,最難的選擇,不是你要不要冒險,也不是你要不要成為後宮,而是你究竟要在鄭君怡和紀雙木當中選擇誰。難道在你的心中,紀雙木還不及鄭君怡嗎?”
“我的心?”我倏然一笑,隻覺得這個問題多餘而且荒謬,“張掌院,這樣的選擇,從來不由心,就像我以前背棄鄭君怡選擇李政,又放棄李政選擇李昊一樣,隻一條為天下計,便在我的心門題上了忠誠的匾額,卻也扣上了背叛的枷鎖。若由心,我做不到對鄭君怡絕情,也不願與紀雙木情斷,但我現在必須選擇,所以心裏如何想,已經失去了意義。”
“那麼你認為,幫助鄭君怡就是忠,對嗎?”張學明神情嚴肅,教誨的口吻似已在批駁我的淺陋。
我深深吸一口氣,“張掌院應該知道,若失了這個孩子,就是將後宮拱手妍妃……”
“拱手妍妃又如何?”張學明的話不急不躁,卻讓我頃刻語噎,“難道必得你的主子才能是皇後?若換成今日你是妍妃的守嬪,你也這樣嗎,你的忠到底是為誰?”
“自然是為漢室,”我自認有理,不自覺也針鋒相對起來,“妍妃為人,豈能托付皇後之位……”
“皇後可立亦可廢,”張學明果決地打斷我的話,緊盯住我,炯炯目光深不可測,“誰主後宮,誰該主後宮,自有皇上和太後做主,你又有什麼立場去左右?”
張學明話說得狠,我原本連貫的思緒被徹底打亂,許久才把最要緊的念頭抓回來,心懷憤懣地說,“那皇嗣怎麼辦?縱然我能不顧後宮誰主沉浮,又豈能眼睜睜斷送皇室血脈?”
“可如果留下了這個孩子,那妍妃的孩子還能保住嗎?”張學明的話把我震了一下,“一命抵一命,斷送的不照樣是皇室血脈。”
我心下一虛,猛然又回過神來,“這不一樣,妍妃的孩子不能留,隻因為涉及皇後之選,並非不能變通,而鄭君怡的孩子關乎天倫綱常,兩者豈能相提並論。就算沒有鄭君怡的孩子,等到寧妃懷孕,妍妃的孩子一樣在劫難逃。此事本就無法兩全,若要我在鄭君怡和妍妃當中擇一相助,我自然是選鄭君怡的,除非張掌院有兩全之策,否則無可奈何。”
話畢,我們一下陷入安靜和沉默,張學明許久沒有說話,就在我以為他已被我說服的時候,他開口說,“你想要兩全之策是嗎,我有,”我心猛地一個顛簸,他鄭重其事的口吻讓我心中頓生無數猜測,他蠕動了下嘴唇,拳頭緩緩攥住,像在下極大的決心,最後堅定地說,“讓寧妃出麵,取你而代之。”
“不行,”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這件事絕不能和娘娘扯上一點關係。”
“從你打算幫助鄭氏開始,這件事就已經和寧妃扯上了關係,”張學明像是料到我會拒絕似地,立刻回應我的話,“寧妃是西靜宮的主人,宮中任何人犯錯,寧妃都要擔責,何況宮裏誰都知道你和寧妃情誼深厚,福同享,禍亦同當,你若犯了死罪,寧妃豈可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