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臨危托就生死盟(下)(2 / 2)

“不是你……”紀雙木漸漸鬆開我的手,我乍然明白她此舉的含義,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站起身,低頭看著我,那一眼,像是要把我看穿,“不是你,卻能讓你如此難以啟齒,看來也不會是一般的宮婢,大膽說吧,你不是還要本宮救他嗎,是誰,我都能經受得住。”

聽到這一句,我便感覺她已經猜到了,隻是,她還抱著期望,希望我能說出另一個名字。我輕輕拉起她的手,展開她柔軟的手指,耗盡全部的力氣,在她的掌心寫下一個鄭字。收尾的那一刻,我抬起頭,看見紀雙木抿緊嘴唇,兩行淚從緊閉的雙眼流出。

一片可怕的寂靜過後,她終於說話,“是太安池那一晚嗎?”她的聲音虛弱極了,聽起來,像是連聲帶都在哭泣。

“是……”我艱難地回答。

“那你現在,還怪我打了你那一巴掌嗎?”紀雙木並不掩飾她心中的悲憤,我的眉心一陣酸痛,悔意像一把尖刀將我淩遲,是我的一時衝動,是我自以為是的仗義,釀成今日的禍。“可你知道你最錯的是什麼嗎?”紀雙木加重了語氣,“你不該為了這一巴掌,就不再相信我,把這麼重要的事也對我隱瞞。想必這幾天,你和張學明都偷偷摸摸地商量好了吧。”

“娘娘……”我驚詫於她的警覺,原來她全都看在了眼。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事,連我你都要小心翼翼地避過,如今,終於都明白了。也對,除了鄭君怡,你還能瞞我什麼,是我想多了,也是我太不敢去想了。”紀雙木走到外殿的圓桌旁坐下,轉過頭看我一眼,瞬息而過的目光中流露出疲憊,“我不想費神去猜了,你和張學明到底想我做什麼,說吧。”

我知道一切都到了說開的時候,就從芸梅帶話說起,一直說到張學明最後的那個決定。在這短暫又漫長的敘述中,紀雙木的臉漸漸陷入晦暗的陰影,也許是被傷透的心已經麻痹,她渾身都散發著死寂的氣息,在聽完所有故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始終沉默著,沉默著,仿佛掉入泥沼的睡蓮,從容地等待心死。這份從容,讓我更深感自己的罪惡,沒想到今時今日,那個傷她最深的人,竟然是我。“娘娘若不願意,就當奴婢沒有說過……”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事實傷人,再好的話也不能安慰。”紀雙木的目光漸漸轉到桌上的針線籃,盯著看了好久,突然,她伸手抓起針線籃裏的剪刀,在自己的手腕上飛快地劃了一刀。鮮血噴湧而出,我嚇得幾乎要大叫,同一時間,紀雙木捂住了我的嘴巴,“記住,我是不小心弄傷手腕的,明白嗎?”我倉惶地點點頭,紀雙木放開手,我這才大喊起來,而此時,她已疼得滿頭都是汗珠。

芸梅比太醫院的人來得更快一些,手腳麻利地替紀雙木的傷口做簡單處理,看著她細心謹慎的模樣,紀雙木的眼中像是劃過一道詭異的光。很快,張學明匆匆趕來,看到簡單包紮過的傷口,不禁將稱讚的目光投向芸梅,雖然是偷偷的,卻被我看在眼裏。張學明檢查了傷口,開了藥方,讓醫女竹湘重新替紀雙木包紮。趁這當口,紀雙木說,“張掌院,本宮的手腕割傷,今夜是否還能侍寢?”

張學明微微一愣,隨即說,“娘娘的傷口頗深,又接近脈搏,傷愈之前不宜動作太大,的確會對侍寢有所影響。微臣會向皇上言明娘娘的傷勢,以免娘娘為難。”

“依張掌院所見,本宮的傷要多久才能痊愈?”

“若是調養得好,十日便可痊愈。微臣會把忌食的單子開列給禦膳房和林守嬪,娘娘少不得要忍耐這幾日,等傷口結痂後,方可恢複日常飲食。”

“忌口十日倒也不算長。”說話間,傷口已包紮好,紀雙木沒有再說什麼,讓他們都退下了。

我看著她手腕上纏得厚厚的紗布,乍然明白這一剪刀戳下去的真正用意,李昊最後一次來,是半月之前了,懷孕一月半而不顯懷,倒還能說過去,如今時至兩月,身形再不可能毫無變化,所以紀雙木才要用這樣慘烈的方法拒絕侍寢。我的心再次被深深震撼,短短三兩句話的工夫,她就想了這麼多,做了這麼多。口口聲聲要幫鄭君怡的人是我,可最後真正付出的卻是紀雙木。

“十日,我們隻有十日來準備一切。”紀雙木說這話的時候,像是把一切都想透了,“但是在準備之前,我要見鄭君怡。”

“見她?”我吃一驚。

“紙包不住火,既要生死相依,就要坦誠布公,然而我肯救她,她未必肯讓我救,這一道生死盟約能不能定,全在她了。”紀雙木的眼神逐漸黯淡,逐漸深邃,生死相依,她們之間的關係,又何止是生死的依附,隻怕愛恨情仇都是不解的結,係在同一人身上,想要相互擺脫都不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