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四月開始,天氣漸漸變暖,鄭君怡開始服食催產的藥物,我們養了幾隻鴿子,訓練它在西靜宮和靜祿院之間來回飛,作為鄭君怡分娩的信號。四月下的時候,張學明奏請皇上和太後,把芸梅調回了太醫院,這樣他就有正當理由讓芸梅為紀雙木接生。轉眼到了五月下,雷雨多發,到了二十五那一天,從午後開始天就陰沉沉的,到了傍晚,一聲響雷帶著閃電劈空而下,傾盆大雨嘩啦啦就落滿了皇宮。李昊來吃過晚飯就走了,紀雙木做了會兒女紅也睡下了,今天芸梅值夜,我就站在寢殿院子裏的屋簷下,朝靜祿院的方向望著天空,心裏不知怎麼忐忑不安,就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雨水打濕了衣裳,冰冰涼地貼在身上,一種莫名的擔心和恐懼順著涼意滲透進身體裏。“小福子,”我把他叫過來,“你和芸梅陪著娘娘,我去靜祿院看看。”
“娘娘不是說過嗎,現在是特殊時期,要比任何時候都懂得避嫌,不能隨便去靜祿院,一切以鴿子為信,再說那兒有南雁看顧著,你就別瞎擔心了。”小福子說著,回頭又忙活去。我抬頭看了看天,心裏還是放心不下,於是從傘桶裏抽了把傘,朝小福子的背影打了聲招呼,就跑出了西靜宮。
雨真的很大,我覺得連傘都是多餘的。我跑到靜祿院,發現屋裏的燈還亮著,屋簷下的鴿子籠裏,鴿子正一邊躲雨,一邊啄食,這才放心一些。就在這時,暴雨雷鳴聲中,我突然聽到一聲慘烈的嘶喊,接著便是嬰兒的哭聲。天哪,鄭君怡生了嗎,那南雁怎麼不放鴿子通知我們,還是鴿子真的在雨中迷失了方向。我頓時全身緊張,一邊打開籠子,放出鴿子去西靜宮傳信,一邊衝進屋子。
推開門的瞬間,我被眼前的情景驚嚇住,搖擺的帶血的白色幔帳後,唐季柔打扮成小太監的樣子,跪在帶血的床邊,用染血的手捂住了嬰兒的口鼻。鄭君怡昏死在床上,頭發散亂,下身的血還在滴落床沿。南雁縮在床角,雙臂環抱著渾身發抖。“你們在幹什麼!”我撲上去推開唐季柔,要把孩子搶過來。
誰知唐季柔力氣大得很,一下把我推出去,然後抄起帶血的剪刀就撲過來,一邊喊著,“南雁,快蒙死孩子,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快點!”唐季柔一邊喊,一邊把我按在桌上,用膝蓋壓住我掙紮的雙腿,剪刀在我的鬢邊斯磨。
我聽到嬰孩的哭聲,死命掙紮間,看到南雁哆嗦著朝嬰孩爬過去。“南雁,不要……”
南雁好像聽到了我的話,停下來猶豫了一下,這時唐季柔大喊,“別聽她的,我們兩個對一個,沒什麼好怕的,你不想讓你的爹娘活命了嗎,趕緊動手!”唐季柔大喊著,有些分神,我趁機反撲上去,但因為腳的緣故,不能用力到位,和她一起滾到了地上。這時,嬰孩的哭聲有了變化,大概是南雁捂住了他的嘴。我更加用力地反抗,但始終被她壓在下麵。就在這時,我仿佛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然後聽到咣啷一聲重響,唐季柔突然停止了拚殺,整個身體軟軟地趴下來,我看見芸梅喘著氣站在她身後,手裏還有一小截花瓶脖子。這時,嬰孩的哭聲又起。
“孩子!”我大喊一聲,推開唐季柔跑到床邊。這是個男孩,芸梅把啼哭的孩子抱起,擦幹淨身上的血後,用帶來的繈褓裹好,然後跑去看鄭君怡。“她怎麼樣?”我擔心地問。
“我們運氣不錯,唐季柔還沒來得及對她下手,她隻是太累昏過去了。”芸梅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藥箱。
我鬆了一口氣,這才留意到南雁,她已經完全嚇傻了,身體還維持著要蒙死嬰孩的姿勢,顫抖好像從來沒有停止過。我把南雁拽起來,用雙手扳住她的腦袋說,“你在做什麼,你在做什麼呀!”南雁呆滯地看著前方,卻不是在看我。
“這些話等著娘娘來問,”芸梅走過來,手拍在南雁的脖頸,我看見一根細針紮進南雁的身體裏,讓她瞬間昏迷,“時間緊迫,我們得先把孩子帶回去,這兩個就先藏在隔壁的空房間裏,等日後娘娘發落。”芸梅一邊說,一邊給唐季柔也補上一針。
我們把唐季柔和南雁拖到隔壁房間藏好,換掉屋內帶血的東西,在鄭君怡的枕頭下留了字條和補身的丸藥,臨走前,芸梅用銀針封住孩子的穴位,讓他哭不出聲來。我本想讓鄭君怡看一眼孩子再走,但是形勢危急,我也隻能寄望於將來了。
風雨飄搖的夜成了最好的掩護,我從後門先把孩子讓小福子抱進去,然後再和芸梅一起從正門進入,就好像之前我是去了太醫院,張學明先行,我和芸梅後到的一樣。寢殿裏,張學明和小福子早已布置好一切,連血包都備齊了,再加上芸梅從靜祿院帶來的胎盤和臍帶,足以亂真。我和芸梅放下厚厚的幔帳,紀雙木喝下會產生劇烈腹痛的藥劑,躺在床上,褪下衣褲,把裙子拉上膝蓋,按照芸梅的指示擺出分娩的姿勢,芸梅把胎盤、臍帶和孩子都用包衣裹住藏在被褥中,把血包放在紀雙木的臀下讓她壓住。沒多久,紀雙木腹痛發作,開始發出輕微的呻吟。張學明退出寢殿外,我去叫了蔓兒和芙兒兩個內人過來,告訴她們紀雙木要分娩了,但是深夜風雨,不宜驚動皇上和太後,讓她們進到內殿幫忙。她們年紀都還小,平時又多得紀雙木的體恤,乖乖地進去幫忙燒水裁布,偶爾,芸梅會讓她們遞毛巾過去,或坐在床邊替紀雙木擦汗,那副腹痛的藥劑果真是讓一切都更加逼真了。因為被褥遮擋的緣故,她們看不見被紮破的血包,隻能聽著紀雙木的呻吟,問到陣陣的血腥,看到芸梅手上的血和紀雙木額頭的汗珠,一切都是那樣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