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算著時間，等到天微微發亮時，芸梅朝我眨眼示意，我便另差了人去稟報李昊。
“娘娘，已經看到頭了，再用點勁。”芸梅對紀雙木說。此時紀雙木已經喊啞了嗓子，張學明的藥下得狠，經過這一晚的折磨，分娩該承受的痛她已經都經曆了，成縷的頭發和濕透的衣衫，嘶啞的嗓音和疲倦的容顏，相信李昊看到這樣的場景，就不再需要我的任何解釋了。
然而，沒等到李昊和太後，就先聽到了妍妃闖宮的消息。我知道張學明和小福子都攔不住她，迅速地和芸梅交換眼神，讓蔓兒去燙剪刀，芙兒去打熱水，趁她們走開，芸梅扯掉紀雙木的假肚子，把孩子和胎盤從紀雙木的雙腿之間拉出來，同時紮破最後一個帶血塊的血包，拔出封穴的銀針。霎那間，響亮的啼哭聲充滿整個寢殿。
哐的一聲，寢殿的門被踢開，妍妃托著肚子走進來，直進內殿，而此時，芸梅正剪斷臍帶。妍妃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那種發自內心的錯愕和驚歎，在臉上顯現出來時，卻是詭異的絕望的笑，最讓我不能釋懷的，是那笑中，竟然還有著佩服。“哼！”她冷冷地轉身，步子突然顛了一下，隨即努力穩住，慢慢走出去。
“蔓兒，去把門關上，娘娘不能吹風。”芸梅一邊給孩子清洗，一邊吩咐。這時，我心裏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漸漸回想起在靜祿院時芸梅的一舉一動，她似乎比我還要冷靜，還要知道如何處理才是最好，一個醫女可以憑善良的心幫助鄭君怡，但是如此準確的分寸拿捏，真是一個醫女能做到的嗎，如果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那又怎麼會讓自己流落到靜祿院受罰那樣無奈呢？
我正想著，李昊已經踏入寢殿，紀雙木剛喝了摻有止痛散的熱水，元氣漸漸恢複。我扶紀雙木坐起來，李昊心疼地拉著她的手，在床邊坐下。芸梅把孩子抱過來，李昊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嘴角的笑洋溢幸福，這實在是難得在他臉上看到的表情。這時尚宮局選的奶娘到了，把孩子抱下去喂奶，芸梅也退到殿外。
“太後的腿疾犯了，不方便過來，特意親自挑了最好的奶娘照顧孩子。”李昊邊說，邊撥開紀雙木掛在臉頰的頭發，心疼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流露出來。“感覺怎麼樣，還疼嗎？”
“都生完了，怎麼還會痛，有些累罷了。”
“怎麼嗓子啞成這樣？張學明。”李昊一聲喊，張學明趕緊到外殿隔著門坎朝李昊跪下。“你不是有很多止痛的藥嗎，怎麼都沒有用，是不是內務府撥給你們的銀子，都花到別的地方去了。”
“微臣不敢，”張學明趕緊磕頭，“微臣怕用了止痛的藥，反使娘娘感覺麻痹，無法用力。”
李昊輕輕哼了一聲，紀雙木淡淡笑著看了張學明一眼，勸解說，“張掌院已經盡力了，是臣妾自己不爭氣，受不住疼，皇上別怪錯了人。”
李昊不情願地看了張學明一眼，“還跪著做什麼，下去領賞吧。”
張學明謝過恩，起身剛要離去，小福子進來說，“張掌院先別急著去領賞，剛剛東華宮傳來消息，說妍妃娘娘動了胎氣，好像也要生了，請張掌院趕緊過去。”
“妍妃的胎不是王太醫在看顧嘛。”李昊疑惑地說。
“回皇上，王太醫兩個月前醉酒落井，皇上不記得了？”張學明解釋說。
“太醫院的事有你就行，朕哪能管那麼多，那你就趕緊過去吧，朕下了朝也會過去的。”話畢，張學明稱是告退，李昊轉過臉對紀雙木說，“朕要先去上朝了，你好好休息，朕晚些再來看你。”
紀雙木淡淡一笑說，“朝政要緊，臣妾一切無恙。”李昊寬慰地點點頭，起身離開。
等李昊走遠，芸梅和小福子走進來，紀雙木靜靜地靠在床頭說，“去把唐季柔帶來，本宮要問她話。”
“現在？”我驚訝。
“皇上早朝，太後犯病，妍妃臨盆，現在西靜宮是最安靜的時候，最適合審問。反正她被你們困在靜祿院裏，也不能去幫妍妃接生，就讓她從此失蹤好了，為了一個醫女，沒有人也不會有人敢查到本宮頭上來。去吧，把她帶來。”
“那南雁呢？”我輕輕地問。
紀雙木低下頭，“宮裏是不能留了，鄭君怡若能順利出宮，倒是可以把她帶走，先等問過了唐季柔再作打算吧。”
我點點頭，心裏突然蕩漾起異樣的感覺，好像經曆了這一場屬於又不屬於自己的痛楚，紀雙木一下子就和以前不一樣了，高高在上的皇後寶座，延續血脈的皇家子嗣，有了這些，也許誰都會改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