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福子去靜祿院帶唐季柔,順便把西靜宮的情形告訴了鄭君怡。她是半夜裏醒的,看了我們留的字條,知道一切都轉危為安,心也寬了不少。臨走的時候,她剪下了一撮頭發,讓我帶給孩子,我收下了。不知怎麼回事,我以前隻覺得她變得沉靜了,這一回,我覺得她真是沉默了,也許承受和付出的都太多,剩下的精力隻夠支撐沉默了。
小福子把唐季柔背回西靜宮,芸梅剛把她弄醒,就被急召去東華宮幫忙了。紀雙木在飲墨殿見唐季柔,她跪在地上,臉色慘白,但是倔強的眼神沒有要屈服的意思。紀雙木捧著茶,專著地盯了她很久,慢慢地開口,“本宮不管你的主子是誰,你辦砸了這件事,等待你的必是滅頂之災,想死想活,你自己考慮。”
唐季柔不肯低頭地說,“奴婢從不是惜命的人,死,威脅不了奴婢。”
“那你總有所求吧,”紀雙木柔柔地說,但好像這聲音能穿透人心,“無緣無故,殺人好玩兒嗎,而且你也知道,你殺的,不是一般孩子。”唐季柔咬了咬嘴唇,不說話。“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硬撐就不是忠誠而是愚蠢了。”紀雙木把茶碗擱下,起身要走。
“娘娘想知道什麼?”唐季柔突然說。
“全部。”紀雙木毋庸置疑地說。
“那娘娘能給奴婢什麼?”唐季柔抬起頭看著紀雙木。
“你想要的全部。”紀雙木居然不假思索就承諾了。
唐季柔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娘娘還記得那次媛淑帝姬的生辰宴嗎,妍妃喝了摻有紅花的竹笙老鴨湯,險些落胎。”
“本宮當然記得。”紀雙木坐回椅子上。
“那娘娘知不知道,您的那鍋湯裏,也有紅花呢?”唐季柔用泄密的口吻說。
“當然知道,”紀雙木的話使唐季柔明顯一怔,“有芸梅在旁提醒本宮,本宮才沒有喝。”
唐季柔臉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繼續說,“紅花,是妍妃讓人下的,太醫王喻茗一早就出賣了娘娘,所以妍妃很清楚娘娘的產期比她更早,這才出此下策。本來娘娘沒有喝湯,不落胎是說得通的,偏偏王喻茗對張掌院從來都不是真心誠服,他重新檢查了那日的飲食和餐具,發現娘娘用過的湯匙裏有殘留的紅花,並且告訴了妍妃。”
“那是本宮後來用湯匙攪動時留下的,當時妍妃已經腹痛不止。”
“可妍妃並不知道,況且那日人多眼雜,誰能保證娘娘一口沒喝,這自然能算是個破綻。娘娘飲紅花而無恙,這本是假孕最好的佐證,可這畢竟是因為妍妃下藥在先才露出的破綻,不能說破,於是妍妃讓王喻茗一個人出麵去向太後告密,想借太後的手揭穿此事。誰知,最後的結果竟然是王喻茗醉酒落井,而娘娘卻安然無恙。如此,妍妃不得不懷疑,太後也與此事有牽連,既然不能聲張,就隻有暗查一條路了,但我想娘娘一定也想不到,最後是那些鴿子讓奴婢發現了靜祿院的秘密,這恐怕就是你們的百密一疏吧。”
“的確是百密一疏,但不是疏在這幾隻鴿子上,南雁,才是你們了解所有真相的關鍵,對不對?”
“沒錯,”唐季柔幹脆地說,“光憑幾隻鴿子和鄭君怡的胎,我們還是無法了解全部的事實,因為鄭君怡和皇上的關係,妍妃並不清楚,但是南雁和娘娘的關係,卻因此更加明朗,於是妍妃抓了南雁的爹娘逼她說實話,沒想到這事竟還牽涉到皇上,牽涉到先帝的廢後,既然不甘心放棄,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悄無聲息地讓你們的計劃胎死腹中。”
紀雙木流露出欽佩的目光,“是本宮小看妍妃了,想不到她的心思細膩起來,竟是這樣可怕的人。可本宮不明白,妍妃這樣做即便成功了,也與本宮成了一輩子的敵人,甚至還會和太後成為一輩子的敵人,豈不是作繭自縛?”
唐季柔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妍妃說,隻要南雁不吐露實情,就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和東華宮有關。雷電交加,鴿子迷路,鄭君怡難產而至生下死胎,一切都是天意,一定要追究的話,南雁的命能保則保,不能保,至少她的爹娘可以高枕無憂。”
“她倒是撇得幹淨,”紀雙木惋惜地說,“可惜啊,這樣好的將計就計就毀在這當場撞破上。”
“所以說連天也幫你們,”唐季柔有一些激動,“你們訓練鴿子,就是為了避免常去靜祿院惹人猜疑,尤其是這段時間,鴿子不飛,你們是絕不會去靜祿院的,何況昨夜皇上也在,你們明明沒有機會的,鬼知道林西樵著了什麼魔,好端端地跑來靜祿院,還有皇上,都已經到了西靜宮,還要回欽安殿去安寢,天意,天意,全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