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4章 人戶合一(1 / 1)

◆文/賀鵬

老呂幹了三十多年的警察,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事情,眼看受害者的屍體就要進火化爐了,家屬卻突然變卦不同意火化了。

老呂聽著趙燕紅媽媽從聽筒裏傳來悲悲切切的聲音,瞟了一眼放在火葬場告別間的趙燕紅,的確有點兒心酸,這麼一點點嫩芽芽就這樣被犯罪分子給毀了。老呂使勁握緊拳頭,咬了咬牙,聽筒裏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哽咽得說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為了案件及死者的後事,老呂去了好幾趟趙燕紅的家。

他們的原籍在東北的一個小縣城,還在趙燕紅沒有出生的時候,她的父母就來北京創辦了一家商貿公司,後來不僅在北京買了房子,還買了汽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等生了趙燕紅並開始上學的時候,問題就接踵而來,學校不管你住在哪裏,隻認那個戶口簿,趙燕紅的父母不得不向學校交了一筆數額驚人的讚助費,才取得了孩子的入學資格;在報名的時候,學校還不忘再收趙燕紅一筆借讀費;以後每年評三好學生的時候,因為她是外地的借讀生,按政策不能當選,一次一次她都含著眼淚看著不如她的同學站在三好生的領獎台上……

上初中、升高中,仍然是父母從銀行裏取上幾遝沉甸甸的票子才能換取她開學報名的資格。可在高考時,她父母取了比原來還多的幾遝粟子,最終也沒換回一個準考證來,趙燕紅不得不去她從來都沒去過的東北老家按社會青年報考。東北那個小縣城除了有他們一家的戶口檔案外,其餘什麼都沒有,趙燕紅在縣城的賓館住了一周,匆匆參加完高考就逃也似的趕回了沒有他們戶口的北京城,鑽進了產權屬於他們的但國家仍然還隻允許暫住的樓房裏。

回來後,她的心情十分憂鬱,她怎麼也不理解,從記事起就好像和其他同學不在同一個藍天下成長,出事的前一天,她還莫名其妙地生了大半天的氣,第二天一早還是媽媽勸她到京西風景區散散心,誰曾想,這一去卻再也沒有回來,被罪犯強奸後掐住脖子活活給掐死了。

唉!老呂想著趙燕紅這短短的一生,聽著她媽媽在電話那頭說不出話來的哽咽聲,眼淚第一次“吧嗒吧嗒”從這個職業警察的眼眶裏滴落下來。他掏出麵巾紙擦了擦眼淚,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已經10點多了,到底該怎麼辦呢?急得老呂的大簷帽下麵密密麻麻滲出了許多細汗。

老呂等她媽媽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才說,昨天我們不是說過了嘛,這是刑事案,屍體該處理還要盡快處理,現在都過了遺體告別的時間,你們家屬怎麼還沒有過來啊?

聽筒裏靜了好大一會兒,才傳來了趙燕紅爸爸沙啞的聲音:老呂,我們很認真地做了思考,屍體不想在北京火化了,準備拉回東北老家土葬。

什麼?土葬?

孩子沒有北京戶口,活的時候已經受了很多不平等的待遇,我們怕孩子在這裏做了鬼也不得安寧,還是個受氣鬼,不如直接拉回東北有戶口的老家土葬了,人戶合一,也好安生一些。

老呂掛了電話,慢慢走出火葬場的告別間,盡管他覺得有些荒唐、可笑,但也許這是爸爸媽媽唯一可以告慰女兒靈魂的辦法了。

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慢慢浸入了老呂全身。

突然,老呂的心又懸了起來,趙燕紅從小在北京長大,說話的口音肯定缺少東北味兒,萬一葬在東北,人地兩生,就是人戶合一了,可仍然還是個受氣的鬼呀!

這不全是死的悲哀,而是生的尷尬。在特殊的政策條件下,在京城生活的異鄉人的感受是尷尬的,甚至讓人難以理解。所以誕生了“京漂”這個特有的名詞。現在政策好了,但為什麼需要付出很多犧牲才能換取改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