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自己打氣,也讓別人知道他的雄心,在給親友的信中,他大言不慚道:“君子就該有民胞物與之器量,有內聖外王之功業,這樣才對得起父母生養,不愧於天地的完人。”
這是個大誌向,也是曾國藩一生中最堅持的人生信條:立誌!
我們若想了解一個人,不要問他幹了些什麼,首先問他想幹些什麼。如果一個人想都沒想過,就不要問他如何去做,正如你不必去問斷了線的風箏要去哪裏一樣。
曾國藩說,“我經常憂心忡忡,不能自持,若有所失。我想這大概就是誌向不能樹立時,人容易放鬆潦倒,所以心中沒有一定的努力的方向。沒有一定的方向就不能保持寧靜,不能寧靜就不能心安,其根子就在於沒有樹立誌向啊。”
他是這樣感悟的,也是這樣做的。首先是把自己的“號”改成“滌生”,“滌”意思是洗滌掉從前沾惹的汙垢,“生”是明朝人袁了凡所說的“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之意。
這叫“正名”,正名之後就是刻苦治學,廣為涉獵,為成聖作賢打好堅實的根基。但是,曾國藩的悟性很差,而且當時也沒有聖人指南的書籍,所以他隻挑曆代名人著作苦讀,讀來讀去,轉來轉去,他就自覺不自覺地轉到了理學經典上來。
其實理學經典無非是朱熹所著述的《四書》,任何一個通過科舉考試的人都知道,但那時是為了應付考試,很少深入研究。曾國藩這次是把朱熹所著述的《四書》當成學問來研究了,越研究越頭痛。有人善意地提醒他,“你可去向北京城裏的理學大師唐鑒求教啊。”
曾國藩大夢初醒,唐鑒是名動京城的理學大師,而且還是他同鄉,正在太常寺供職。一得到這個提醒,他立刻抱著《朱熹全集》就跑去了。
唐鑒興奮而熱情地接待曾國藩,因為湖南出個翰林很不容易,一聽曾國藩向他請教“檢身之道,讀書之法”,馬上嚴肅起來,歎氣說:“現在真做學問的人少了,難得你還如此篤實。這是為何?”
曾國藩誠懇地回答:“我要把自己鍛造成一個對國家有用的人,成為名垂史冊的聖人。”
唐鑒擺擺手:“咱們還是談點實際的吧。”
曾國藩恭敬地聽著,唐鑒告訴他,“讀書當以《朱熹全集》為宗,要熟讀百遍,以其為課程,身體力行。”
曾國藩不太明白,唐鑒就近取譬道:“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此人叫倭仁,是個飽讀詩書、胸有丘壑的理學大師。你去向他請教一下吧。”
倭仁比唐鑒好說話,一見曾國藩就滔滔不絕。倭仁說:“其實讀書之法,隻需按自己的性情而定,有人博覽群書,不求甚解;有人一生隻鑽一本書,殊途同歸而已。但檢身之法卻有一定之規。我的檢身之法完全按理學的規矩,從早上睜開眼到晚上閉眼睡去,這期間的一言一動,坐臥飲食,都要記下,如果有私欲,就馬上幹掉它;每天要靜坐一個時辰以上,要把心中的私欲逐一克掉,也就是說,研己(抓住些苗頭加以認真研究,從而發現其發展趨勢和利害關係)功夫最重要!”
曾國藩耷拉著眼皮,茫然若失。倭仁發現他沒有聽懂,加重語氣道:“其實就是通過靜坐、記筆記等自省的功夫把一些私心雜念消滅在微露苗頭之時,讓自己沿著天理的大道奔馳而去,並將學術、心術、治術連通一氣,學問增長的同時,道德水平也得到提高,這樣你就逐漸可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了。”
曾國藩如獲至寶,對倭仁幾乎要叩頭謝恩,一路小跑回家開始“研己”。第一項就是靜坐,靜坐絕對不是曾國藩的強項,開始時是盤不上僵硬的腿,好不容易盤上了,腰椎又痛。腰椎不痛了,又昏昏然睡去,猛然一睜眼,發現已過去了半天。如此不務正業,曾國藩又氣又惱,隻好在日記中把自己臭罵一頓,可第二天故態重萌。
寫劄記還好,畢竟曾國藩的私欲和臭毛病太多,第一個臭毛病就是他老爹所說的“傲慢”。很多人會大惑不解,曾國藩知道自己天賦不高,純靠汗水才爬過科舉關口,他應該有自知之明、謙虛謹慎才對。問題是,資質平平和心高氣傲是兩碼事。一旦被天道眷顧,酬了他的勤,那他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這是人性。
當曾國藩在京城翰林院中尋尋覓覓也尋不到幾個老鄉時,傲氣衝天而起:“看啊,湖南千萬人,才出了幾個翰林?我不狂妄一點,都對不起湖南人。”於是,他牛氣衝天,總把自己抬得很高,把別人看得很低;自己永遠是對的,別人隻要和自己的意見不符,就必錯無疑。
人一旦傲,脾氣肯定很臭。因為他聽不進別人的意見,而別人肯定有很多意見。曾國藩和各種各樣的人吵各種各樣的架,把湖南土話中最激情四射的髒話帶到了北京,他從前悶頭學習,沒有時間溫習這些髒話,現在終於有了機會,如泄洪一樣,見人就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