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成跪在地上,紋絲不動。他做出正確判斷:洪秀全離瘋越來越近了。還是使命感和高度責任心,讓李秀成決心想方設法保住天京。
難度太大,首先就是吃的問題。天京城斷糧多日,縱是洪秀全的宮廷裏也已無隔夜糧。洪秀全給他解了這道難題,他說:“甘露可以養生。”
李秀成沒聽明白,洪秀全鄙夷地看著他說:“就是你們凡人所謂的野草。”
他媽的,人又不是牛,怎麼能吃草?上帝好像從未說過甘露就是野草啊。
洪秀全發現了李秀成的疑慮,不禁惱火。他穿起龍袍,跑到宮外,在荒地上抓了一把草,塞進嘴裏拚命地咀嚼,那動作和一頭牛吃草沒有區別。
李秀成和護衛們看著天王吃草時堅定無畏的樣子,大為震動。由於口裏被草填滿,洪秀全隻能“嗚嗚咽咽”地招呼他們,意為,來吃,真的好解餓啊!
李秀成無奈,隻好陪洪秀全吃草,緊接著,他在洪秀全的命令下,把吃草推向整個天京城。洪秀全以身作則,吃得最多。有一天,他和李秀成正在談事,突然感覺眼冒金星,他大叫一聲:“上帝來啦。”然後一個跟頭從椅子上倒下來,由於事出突然,身邊正在吃草的護衛們半天才反應過來,慌忙把他扶回椅子,又去找醫生。
醫生來後,大致看了下,做出正確診斷:“中毒,需要馬上進行搶救。”
洪秀全從朦朧中醒來,搖頭說:“不必醫治,我不相信中醫,我有上帝保佑,死不了。”
其態度之堅決,李秀成也無可奈何。洪秀全自信奉他心目中的上帝後,有病從不醫治,任病自好。大概是他從前得的病都不重,所以每次都會痊愈。越是如此,他越堅信上帝的力量。而這次,上帝的力量不見了,他中毒太深,在生命最後的光陰中,他成了個貨真價實的病夫。
連天王都中毒了,天京城的百姓自然不會繼續吃草。李秀成隻好讓士兵在城裏空地種植穀物,但穀物不是今天種明天就能吃的,所以糧食問題仍然是嚴重問題。
天京城內大約有三十萬人,部隊有十萬人,李秀成為了緩解糧食壓力,陸續把城內的婦孺放出城。
這是很妙的一招,曾國藩如果不給這些人吃的,或者說殺掉她們,就會陷入“不仁不義”的輿論中。
曾國荃硬著頭皮接納這些婦孺,並把消息告訴曾國藩。曾國藩教訓他,“慈不帶兵,你把糧食給了這些人,士兵們怎麼辦。這是敵人的詭計,今後賊巢再向外放人,必須竭盡全力將他們驅趕回去,讓敵人養活他們。如果驅趕不進城,就全部殺掉。總之,你不能再把糧食浪費在叛軍的子民身上。”
很多人都覺得曾國藩過於殘酷,其實對當時曾國荃兵團的情況做大致了解,就可知,曾國藩做了正確的事。
曾國荃雖然在圍困別人,可他的糧食供應也出現了危機。
糧道雖然暢通,卻沒有糧食運來。多年的戰爭已讓天京城周邊地區殘破凋敝,顆粒難見。曾國荃一直向老哥要糧,曾國藩也毫無辦法,因為安慶城也沒有餘糧,左宗棠、李鴻章雖然在戰場上大獲全勝,談到糧食,也隻能愁眉不展。
曾國荃隱約感覺到天京城裏的太平軍比他要幸福,1864年三月底,天京城外的曾國荃和安慶城的曾國藩同時做了個夢,夢境非常相似。兄弟二人都在爬山,爬到頂峰時,見已無路,回頭看,來時的路被瞬間成長起來的野草覆蓋。曾國荃黯然神傷,曾國藩卻默默不語。
兩人互相通信,訴說夢境。做弟弟的難過地說:“這個夢我前一年好像經曆過,恐不祥之兆。”
做哥哥的說,我先前還認為這是不吉的,聽你這麼一說,我認為它大吉大利。你看你現在,不是正走在成功的路上嗎?如果去年的夢是不祥的,你怎麼可能走到今天?
曾國荃絲毫未覺得這是吉夢,他百無聊賴地走上士兵建造的木製高塔,俯瞰天京城,景象讓他吃了一驚。天京城北麵隱約能見到一片生氣盎然,那是穀物的幼苗在茁壯成長。
他險些從高塔上摔下來,在一次主題重複了無數次的無聊軍事會議上,他不無憂慮地說:“從前,咱們想進去,城裏的人想出來。現在,咱們仍然想進去,可城裏的人已不想出來了。他們竟然就在城裏創造了一個嶄新的天地!”
伴隨他這種消極情緒而來的是中央政府的催促,慈禧和奕訢一致認為,曾國荃在天京城下的時間過於漫長,盤古開天地才用了多久?去問問洪秀全,上帝創造世界也才用了幾天。你在城下到底做什麼呢?你不行,有人行啊,可以讓李鴻章去支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