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有股賊人被稱為哥老會的,好像湘軍參加的多。”
哥老會興起於四川,原本是個互助合作的社團,但曾國藩解散湘軍後,很多湘軍士兵都參加了哥老會,於是這個團體就成了黑社會。
曾國藩在金陵時一直提心吊膽這件事,特別擔心哥老會連累自己,今天果然被慈禧提出。
他正準備把自己拋進深沉的思考中,慈禧已岔開話題,繼續問道:“來的路上可平安?”
平安倒平安,但曾國藩一路見到百姓流離失所,盜賊橫行,這不是好兆頭。
“很平安。”
慈禧“哦”了一聲,又問:“你出京多久了?”
“十七年。”
“帶兵呢?”
“出京後就一直帶兵,隻是這兩年才在江南做官。”
“哦。”
慈禧不再問,光陰沉寂下來,氣氛有些尷尬。
“皇上可有問的?”慈禧放話。
同治急忙扭頭,向簾子裏說:“沒有。”
慈禧嘖嘖:“皇上,這曾國藩可不是一般人,若不是他,咱們大清江山……”
“砰”的一聲,曾國藩已把頭狠狠地磕到地上,“臣應盡之責,全賴皇上、皇太後保佑,長毛賊才被剿滅。”
“不是這樣說,”慈禧道,“你的功勞苦勞,皇上都記著呢。”
曾國藩又叩頭,這次比上次還用力,養心殿都晃動了一下。
“直隸的事,你大概清楚吧?”
“臣已做了詳盡調查。”
慈禧滿意地點頭:“洋人逼得緊,直隸非比尋常,你要好好做,做好!”
曾國藩再叩頭,比上兩次輕了很多。不是他不想再磕得那麼重,而是已頭暈眼花。
時光荏苒,慈禧又問了很多問題,包括曾國藩的家人和李鴻章的淮軍,曾國藩都對答如流。後來,同治悄悄地伸了個懶腰,談話就結束了。
曾國藩後來在日記中對這次覲見有如下評論:皇太後問的全是廢話,毫無價值。皇上神情懶散,不知在偽裝還真就如此,堪憂!
這是誠!但不是忠,曾國藩寫完這段日記後,大為懊惱,認為自己的心靈開始生長了野草,於是急忙靜坐,改過。
改過之後,他就跑出去遊覽京城,順便去拜訪當年的好友。這更讓他心情低落,因為當年在京城的大多數好友,全都離開人世。
人最憂懼的就是這個,自己年紀已老,身體狀況又差,一聽到老友死了,更是情緒低落。
後來,他索性就待在寓所裏,養著精神,為去保定上任而積蓄力量。
春節那天,慈禧大擺筵席,請臣子們吃飯。曾國藩獲得最高榮譽:位列漢臣之首。他激動得老淚縱橫,這麼多年來所受的苦和委屈全部消散,對大清的忠誠再上一個台階。
1869年2月的最後一天,曾國藩覲見慈禧。他要去上任了,按規矩,應該去找最高領導人“請訓”。
慈禧依然是冷冷的腔調:“你到直隸後先辦何事?”
曾國藩回答:“臣按皇上和皇太後的意思,練兵為先,其次整頓吏治。”
“你打算練多少兵?”
“二萬。”
“夠了?”
“隻要配備洋人的武器,足夠保衛京師。”
慈禧歎了口氣:“當初僧格林沁十萬人,卻擋不住洋人的幾千人,你現在明白我為何要你做直隸總督了吧。”
曾國藩明白,他訓練出的湘軍滅亡了太平天國,慈禧希望他還能創造奇跡,訓練更強大的一支軍隊,保衛京師,最好能打敗洋人。
然而他已老了,精力不濟。他雖有心,卻總覺得前途未卜,不知該從哪裏下手。
他對慈禧說,湘軍是白手起家,如今形勢嚴峻,臣身體大不如前,我的意思是,可用綠營兵(政府軍)為基礎,再加入李鴻章淮軍的一部,短時間內可訓練出一支精銳。
慈禧微微點了點頭:“你的身體如何?”
曾國藩叩頭謝恩:“眼神大不如前了,其他還好。”
“還好就好。”慈禧漫不經心地說,“走吧,遲早也要走。”
是的,遲早都要走。
曾國藩第二天就離開京城,奔向了去保定的路。
去天津
保定城一潭死水,因為有官文在。官文被曾國荃彈劾後,跑回北京休閑了一段時間,就被派到保定,做了代理直隸總督。
曾國藩向他伸出飽含深情的友誼之手,官文卻想在上麵吐口水。他和曾氏兄弟的仇恨雖未不共戴天,卻在心裏發誓老死不相往來。
在開始直隸總督工作前,曾國藩用對聯來表明自己的工作態度。
第一副對聯是這樣的:長吏多從耕田鑿井而來,視民事須如家事;吾曹同講補過盡忠之道,凜心箴即是官箴。
他問人:“怎樣?”
“好!”
他也覺得好,可第二天早上醒來,再看這副對聯,覺得不太好。較真的人往往都是這樣,一定要做到最好。於是,他又寫了第二副:念三輔新離水旱兵戈,賴良吏力謀休息;願群僚共學龔黃召社,即長官藉免愆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