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後沒有輝煌(1)(1 / 3)

見慈禧

1868年9月初的一個下午,慈禧太後在花園裏漫步。突然,這位陰陽怪氣的女人陰陽怪氣地問了句:“曾國藩在金陵幹嗎呢?”

跟隨她的人除了宮女就是太監,無人能回答整個問題。她似乎也沒想得到答案,繼續說道:“皇上(同治)自即位後還沒見過他呢。”

伶俐的太監馬上跟上一句:“您也沒見過他呢。”

慈禧微微一笑:“那就讓他來趟京師?”

無人應答。大清王朝,戒律森嚴,太監和女人不得幹政。慈禧所以幹政,是因為她就不是個女人,甚至不是人。

1868年9月中旬,曾國藩在金陵接到聖旨,命他擔任直隸總督,順便到京城覲見。

直隸是京師的屏障,大清的總督是地方之王,直隸總督則是萬王之王,太平時節,掌握最富庶的江南、供應朝廷財政需求的兩江總督都在它之下。

曾國藩聽到聖旨時,有如釋重負之感。

他在金陵大張旗鼓地搞“洋務運動”、整頓吏治,已是黔驢技窮。正愁無處尋找出路時,慈禧拯救了他。

幕僚們卻另有想法:這是中央政府要改變“內輕外重”的局麵,您這任命是明升暗降,天子腳下可不好做官。

“哎,”曾國藩麵無表情地歎氣說,“凡事都有利弊,就看你從哪個角度出發。”

幕僚們不說話了,顯然,曾國藩是非去不可了。

在把金陵事務做一番布置和交接後,1868年12月,曾國藩登上了北上的專船。

他沒有直接去直隸總督的任所保定,而是先去了北京。1869年1月末,曾國藩抵達京城。

自他回家守孝直到現在,已有十七年。這十七年的滄桑風雨,把曾國藩鍛造成了一個內心強大的人,也把他摧殘成了一個病夫。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他感慨萬千。京城仍和十七年前一樣,毫無生機。

一個行將就木的京城,一個令人難以想象的京城,在曾國藩看來,這個京城好像沉睡了十七年,如今也沒有醒。

按朝廷的意思,他將在第二天上午覲見皇上和慈禧太後。

那天晚上,殘酷的噩夢把他折磨得筋疲力盡,早晨醒來時,他臉色鐵青,嘴唇發紫,眼神迷離。

精神狀態真差!他在路上不禁自責,第一次見新皇帝和皇太後,竟然是這副模樣,真是有失大臣之禮。

他被人領進皇帝的養心殿,按規矩,他跪在一個蒲團上。蒲團冰冷,房間裏雖有火盆,但離他太遠。他跪了一會兒,就感覺渾身發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養心殿也是老樣子,絲毫不見任何改觀。曾國藩歎了口氣,那種感覺又回來了:這個城市好像昏睡了十七年,如今也沒有醒。

已經跪了半個時辰,有太監過來撥拉了幾下火盆。曾國藩感覺熱氣猛地上來了,他偷偷向裏麵的門望去,門關著,毫無動靜,像是墓門。

腿開始發麻,背脊發酸,他悄無聲息地直了直腰。“嘎吱”一聲,他聽到自己的脊柱某個關節響了一下,這聲響動把他嚇一跳。門口的太監馬上看了他一眼,曾國藩冷汗直冒。

半個時辰後,他幾乎支持不住,要跌坐在蒲團上。他的身體太脆弱,已無法支撐,唯一支撐他的是多年來鍛煉出來的意誌力。

又半個時辰過去了,曾國藩幾乎要暈倒。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已向一邊傾斜,意誌力失去作用。就在這千鈞一發時,那個墓門突然開啟。

一個公鴨嗓子喊起:“皇上、皇太後駕到。”

像是一個人猛地推了曾國藩一下,他立即跪直了。

同治皇帝出來了,畏縮的步子,猥瑣的身材,空洞的雙眼。他走到龍椅前,看了眼跪在下麵的曾國藩。

他不認識,也毫無感情。他就孤獨地站在那裏,直到後麵簾子裏的慈禧坐定了,他才坐進龍椅。

曾國藩要脫帽叩頭,簾子後麵傳出慈禧的聲音:“免冠。”

曾國藩激動起來:“謝皇太後。”

磕頭完畢,慈禧又發話:“抬頭。讓皇上看看你。”

曾國藩慢慢地抬頭,和同治的眼神碰到一處,他迅速地低下頭。刹那間,他有種感覺,同治的人生狀態非常差。

“幾時辰了?”慈禧問。

曾國藩算了一下,說出了正確的時辰。

“我是問你,你跪了幾時了。”

“臣……”曾國藩不知該如何回答。

慈禧似乎在簾子後笑了,而且很得意:“知道為什麼讓你跪這麼久嗎?”

曾國藩當然知道,這是慈禧給他的下馬威,提醒、警告他,不要以為你建下那麼大的功業就了不起,在這裏,你就是個臣。

她知道曾國藩明白,所以也就不必知道答案。

“江南的事辦理完了?”

曾國藩回答:“辦完了。”

“湘軍都解散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