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的父親那時候年紀輕輕,很有樂觀向上的豁達心態,難過了一陣子也就算了。倒是在城裏四處亂竄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祭壇裏通宵通宵地亮著燈火,不斷有人聲傳出來。即便是狄弦不在,長老們也絲毫沒有閑著。他們究竟在忙些什麼呢?
我父親的好奇心就像春天的花兒一樣噌噌噌往上長。他故技重施,又趁著夜色掩護想要從排水溝裏鑽進去看看熱鬧。但他忘記了一件事:狄弦曾經注意到他的這個舉動。這一回剛剛鑽進去,他就發現情形大大的不妙,因為排水溝變窄了,而十三歲的小男孩半年時間裏骨架又長大了一點點,就是這一點點,恰好把他卡住了,進也進不了,退也退不得。
我父親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雖然身處困境,也絕不願意向長老們求援。他連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玩命地向前方擠,終於感覺到身體似乎有些鬆動。父親大為振奮,繼續加力,最後咕咚一聲,從洞裏打著滾地衝了出來,帶著一身淋漓的泥水,在地上連滾了幾滾。
他的第一反應是壞了,老子要被那些死老頭子發現、然後抓起來數落一頓了。他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容,慢慢爬起來,正準備編幾句謊話糊弄過去,就在這時候,祭壇中央的東西映入了他的眼簾。我父親立馬變得麵無人色,嘴裏發出響亮的喊聲,轉過身就稀裏糊塗地向著剛才卡住他的排水溝跑去。但他一頭撞到了穀主身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穀主沉著臉,狠狠盯著他:“不許說出去,不然關你一個月禁閉!”
我父親沒有理會穀主的威脅,渾身篩糠一樣地抖著,顧不得爬起來就把頭扭回去,以公狗撒尿的姿勢看著祭壇中央,嘴裏反反複複地念叨著:“那是什麼?那他媽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在我父親的視線裏,一頭很像牛的怪物正在掙紮著。但這並不是牛,因為它的異常龐大,大約相當於一頭成年的猙。在它的頭上,一支深褐色的長角昂然而立,前端像刀尖一樣尖銳而鋒利。而它的臉上,兩隻眼睛正放射出貪婪而猙獰的光芒,長滿利齒的大嘴不斷地一張一合,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東西都吞咽進去。它的四肢也並不是牛蹄,而是彎曲的利爪,毎在地上刨一下,就能留下幾道白痕。
在怪物的身軀周圍,一圈圈閃亮的金色光暈正在不斷環繞著,正是這些光圈束縛住了它,令它沒有辦法掙脫出去。否則的話,它也許早就向著父親撲過來,把父親一口吞到肚子裏了。盡管如此,從它嘴裏發出的低沉的嗥叫聲仍然充滿了殘忍、饑渴和狂暴,帶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惡。
“快點滾回去!”穀主很惱火,揮手命令一位長老把父親帶出去。父親並沒有掙紮,但嘴裏仍然在不停地問:“那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父親被關在祭壇外的一間小屋裏,倒真是一語成讖,被關了小黑屋。天亮的時候,穀主去看他,瞧著他那張失魂落魄而又不乏委屈的小臉,長長地歎了口氣:“我還是太縱容你了,讓你以為什麼地方都能亂闖。”
“那是什麼?”父親問。不管穀主對他說了些什麼,他隻是反反複複地問著這一句。那個恐怖的怪物,從他第一眼看到時起,就猛地攫住了他的心髒,讓他呼吸不暢。
穀主最後很是無奈,看著父親的目光十分複雜,但最後,一種古怪的慈愛還是占了上風。他重重一跺腳:“好吧,如果你答應保密,我就告訴你。”
父親當然是滿口答應。於是穀主對他說:“你自己去藏書樓看看吧。二樓,第七行第十一列的書架,最下方那一層,包著藍皮的那一本。具體的內容,你自己細細看書,會找到答案的。”
然後他把父親放了出去。父親迫不及待地直撲藏書樓,他已經等不及藏書樓開門了,直接撬開了一扇窗戶,翻了進去。那本書就躺在穀主所說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