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悲回風(13)(2 / 2)

清軍入關,崇禎帝自縊身死,明朝傾頹。殘明勢力在南京建立弘光政權,柳如是支持錢謙益當了南明的禮部尚書。未久,清軍南下,金陵即將傾覆,旦夕之危中,柳勸錢與自己一起取義殉節,在刀、繩、水三種死法中選其一。錢麵有難色,沉思無語,最後選擇水池了結。當錢走下水後,心有不甘,以“水太冷,不能下”為由欲反身上岸。剛烈耿介的柳如是則“奮身欲沉池水中”,卻被錢氏托住並拽上岸。錢謙益涕泗滂沱,欲謀他圖。柳如是不忍,乃隨錢氏之便。於是錢便覥顏出城迎降,未久隨例去北京做了清朝的禮部侍郎管秘書院事。柳氏拒絕隨夫北上,堅留在南京做明朝遺民。錢受柳氏民族氣節的感召,又遭清廷猜忌,半年後便稱病辭歸。後又因案件株連,吃了兩次官司。柳如是在病中代他賄賂官吏營救出獄,並鼓動錢與尚在抵抗清廷的鄭成功、張煌言、瞿式耜、魏耕等仁人誌士聯係,共同進行反清複明大業。柳如是盡全力資助反清複明運動,並捐出私房錢和身配飾物慰勞抗清義軍。錢謙益降清,為後世所詬病,但賴有柳如是的義行,錢氏也一度婦唱夫隨地暗中投入反清複明運動,懺悔自贖,取得世人諒解,多少彌補了心理愧疚,曾寫下一些懷念故國、反對清朝、悔恨生平的詩作,內中多有不滿清室的情緒。

錢謙益一生終因大節有虧,仍為後人指斥,留下諂事閹黨、降清失節的汙名。乾隆三十四年,弘曆調閱《初學》、《有學》二集,見其中多有記載滿洲先世、明清和戰、譏諷薙發,且於字裏行間散布排滿思想。至於詆詈之詞,如“犬羊”“奴狼”“醜虜”“雜種小醜”“蛇豕”等含種族之見者,不一而足。弘曆認為這些“荒誕悖謬”“詆毀本朝”之語,實屬“悖理犯義”,乃明諭查禁。乾隆皇帝在禦批中指斥道:“今閱其所著《初學集》、《有學集》,荒誕悖謬,其中詆謗本朝之處,不一而足。夫錢謙益果終為明臣,守死不變,即以筆墨騰謗,尚在情理之中。而伊既為本朝臣仆,豈得複以從前狂吠之語列入集中,其意不過欲借此以掩其失節之羞,尤為可鄙可恥。錢謙益業已身死骨朽,姑免追究,但此等書籍,悖理犯義,豈可聽其流傳,必當早為銷毀。”(見《清代七百名人傳》,蔡冠洛編,北京中國書店1984年出版。《清史列傳·貳臣傳乙》,王鍾翰點校,中華書局1987年出版)除滿清王朝外,錢氏所為在漢民中亦多受指責抨擊。

錢柳二人共同生活了24年。1664年錢氏鬱鬱而死,其屍骨未寒,鄉裏族人便向柳氏發難,聚眾逼索房產財物。柳如是於悲憤交織中吮血立下遺囑,投繯自盡,時年47歲,距錢謙益之死僅一個多月。柳如是死後,未能與錢謙益合葬,被逐出錢家墳地,在虞山腳下另修一座孤墳埋葬。百步之外的墳塋內,埋葬著錢謙益與他的元配夫人。

[49][51]柳如是別傳》,《陳寅恪集·寒柳堂集》,陳寅恪著,北京三聯書店2009年第二版。

[50]傅樂成《傅孟真先生的民族思想》,載台北《傳記文學》,第2卷第5、6期,1963年。

[52]《吳宓日記·續編》,第五冊,吳宓著,吳學昭整理注釋,北京三聯書店2006年出版。見9月1日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