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曆史上就有許多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的人物。
晉代人裴遐在東平將軍周馥的家裏做客。周馥作主人,裴遐和主人下圍棋。周馥的司馬勸酒,裴遐正玩在興頭上,所以,遞過來的酒沒有及時喝。司馬很生氣,以為輕慢了他,就順手拖了裴遐一下,結果把裴遐拖倒在地。在旁邊的人都嚇了一跳,以為這種難堪是難以忍受的。誰知裴遐慢慢爬起來,坐到座位上,舉止不變,表情安詳,若無其事地繼續下棋。王衍後來問裴遐,當時為什麼表情沒有什麼改變。裴遐回答說:“僅僅是因為我當時很糊塗。”
另一個晉代人謝萬,字萬石,是謝安的弟弟。曾經和蔡係爭一個座位,蔡係把謝萬從位子上推了下去,把帽子和頭巾都弄得快要掉了。謝萬慢慢站起來,拍拍衣服,邊坐回座位上,邊說:“你差點兒弄傷我的臉。”蔡係說:“本來就沒有考慮到你的臉。”後來兩人都沒有把這件事掛在心上,當時人們都稱讚他們。
這些都是曆史上有名的故事,這些大事清楚的人,沒有為自己的難堪和損失而大發其怒,相反,都表現出了寬宏大量,毫不計較的美德和風度。結果不僅沒有受到更多的傷害,反而得到了大家的敬重。
大智若愚,從一個角度來說,也可理解為小事愚,大事明。對於個人來說是一種很高的修養。所謂愚,並非自我欺騙,或自我麻醉,而是有意糊塗。該糊塗的時候,就不要顧忌自己的麵子、自己的學識、自己的地位、自己的權勢,一定要糊塗;而該聰明、清醒的時候,則一定要聰明。由聰明而轉糊塗,由糊塗而轉聰明,則必左右逢源,不為煩惱所擾,不為人事所累,這樣你也必會有一個幸福、快樂、成功的人生。
愚人有愚福
老子是第一個推崇“愚”的含義的人——寬容、簡樸和知足的最高理想。
林語堂認為,這種教訓包括了“愚者的智慧、隱者的利益、柔弱者的力量和真正熟識世故者的簡樸。”他還寫過一首詩把這種棄智守愚的智慧概括起來為:
愚者有智慧,緩者有雅致,鈍者有機巧,隱者有益處。
這種境界的達到,往往是一個高尚的智者在人生的迷戀中幡然悔悟而得到的。
即使在儒家思想中,沒有任何東西比炫耀、漂亮、熟巧、有意顯示更遭批評的了。例如,自己總是讚許自己的名氣有多大,成績有多麼的驕人,他的成就與名氣一定不會有他說的那樣;自己總是誇獎自己有多少財富,而且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百般揮霍,他的財富一定沒有實際上的那麼多,而且同時也表明他不是一位真正富有敬業樂群精神的人。所以能把自己的非凡能力滲透在如愚如拙、如鈍如魯的表麵看似平淡的行為中就受到前所未有的讚揚。而且,人們認為一種令人欽佩的“愚”,是真正自發創造行為產生的自然的結果,是比“聰明”更難得到的品質。“機巧”是損害純白之心的一種汙染劑。要變得聰明並非是一件多難的事,而變成一個遠非聰明所能企及的“愚者”,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現在的人的學曆比以往的人的學曆都要高很多,所以無論是在聰明的程度上,還是在伶俐的程度上,也都超過以前的人。然而,他們的生活,卻未必比以前的那些沒有學曆的人幸福。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查爾斯·蘭姆(CariesLamb。1775-1834)是沒有任何學曆的人——柯律耶治把他叫做“心地溫和的查爾斯”——但是他的生活卻是那麼幸福。“我愛愚者”是他最愛說的話。崇拜他的梁遇春在《蘭姆評傳》中這樣寫過:
……隻要我們能夠虛心,各種人們的動作,我們全能找出可原諒的地方。因為我們自己也有做各種錯事的可能,所以更有原諒他人的必要。真正的同情是會體諒別人的苦衷,設身處地去想一下,不是僅僅容忍就算了。用這樣眼光去觀察世態,自然隻有欣然的同情,真摯的憐憫,博大的寬容。而隻覺得一切的可愛,自己的生活也增加了無限的趣味了。蘭姆是有這種精神的一個人。
隻有自己先原諒別人,別人才能原諒自己。古語說“人至察則無徒”,即過於精明的人是不會有太多的朋友的。所以,隻有能寬容別人,別人也才能寬容自己。有一回,有人問蘭姆恨不恨某個人,他說:“我怎能恨他呢?我不是認得他?我從小恨我認識過的人。”這正是一種與“人至察則無徒”相反的愚者的精神之體現。日本的中島董一郎曾說:“徹底愚直的愚,這最大的美德,現在已喪失了。”當別人要得到某種東西時,自己就會唯恐在這方麵損失了什麼利益,而千方百計地去阻撓別人得到這種東西,卻認為這才是“精明”。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的。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所謂的“守愚”,實際上就是培養自己的超凡的智慧與美德。
在另一方麵,“守愚”也象征著踏實工作之精神,即不為討好誰而工作,而是為了實現自己生存的意義而工作。
洞山良價《寶鏡三昧》的最後一句是:“潛行密用,如愚如魯”,意思是暗中行事,而不為人知,這樣才具人生的真實性;也就是說,守愚是世間最為高尚的美德,即不為名利,自發地隻為“做事”。
進而言之,做事欲為人知,或想做得漂亮,隻不過是利己主義或小我私欲的表現,隻是求其私心之滿足而已,而我們所說的“守愚”,就是將機巧、輝耀之心剿殺殆盡,把所欲所求的虛妄之心,一概予以否決,才能變得無心,變成愚,使人生的道路上充滿真正耀眼的光輝,而在人生的實踐之中追求一種踏踏實實的生活態度。
那些為真理而獻身的人,就是守愚的最好例證。
聰明莫被聰明誤
《孟子·盡心章句下》中說:隻有點小聰明而不知道君子之道,那就隻足以傷害自身。盆成括做了官,孟子斷言他的死期到了。盆成括果然被殺了。孟子的學生問孟子如何知道盆成括必死無疑,孟子說:盆成括這個人有點小聰明,但卻不懂得君子的大道。這樣,小聰明也就隻足以傷害他自身了。小聰明不能稱為智,充其量隻是知道一些小道末技。小道末技可以讓人逞一時之能,但最終會禍及自身。《紅樓夢》中的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是這個意思。隻有大智才能使人伸展自如,隻有大智才是人生的依憑。
“古今得禍,精明人十居其九。”楊修恃才放曠,最終招致殺身之禍。他的才華,在大智者看來,其實隻是小聰明。大智者雖心裏明白而不隨便表露出來,絕不是表現比別人聰明。如果楊修知道他的聰明會給他帶來災禍,他還會耍小聰明嗎?所以他的愚蠢處就在於他不知道自己的聰明一定會招來災禍。這樣的人是聰明嗎?顯然不是。多年中,他被提拔得很慢,顯然是曹操不喜歡他的緣故。對此他沒有意識到曹操對他厭惡,疑心越來越深,他也沒有意識到,這就是說,該聰明的時候他反倒真糊塗起來了。如果他能迎合曹操不表現他的聰明,或適時適地適量地表現才能,那麼他很可能會成功的。人們也許會說,楊修之死,關鍵在於曹操也聰明,他的多疑,但是換了誰,一個上級能願意讓部下全部知道他的心思、他的用意呢?顯然楊修最終非失敗不可。這可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典型。羅貫中說他“身死因才誤,非關欲退兵”,也隻是說對了一半。他的才華太外露了,從謀略來看,尚不是真才,不是大才,那麼除了災禍降臨,他還會有什麼結果?曹操何等聰明之人,在他跟前,笨蛋當然不會受重用,才能太露又有“才高蓋主”之嫌,所以真正聰明的人會掌握“度”,過猶不及,就是說,太聰明反倒不如不聰明,實在是至理名言啊!
明代大政治家呂坤以他豐富的閱曆和對曆史人生的深刻洞察,寫出了《呻吟語》這一千古處世奇書。書中說了一段十分精辟的話:“精明也要十分,隻須藏在渾厚裏作用。古今得禍,精明者十居其九,未有渾厚而得禍者。今之人唯恐精明不至,乃所以為愚也。”
這就是說,聰明是一筆財富,關鍵在於使用;財富可以使人過得很好,也可以使人毀掉。凡事總有兩麵,好的和壞的,有利的和不利的。真正聰明的人會使用自己的聰明,那主要是深藏不露,或者不到刀刃上,不到火候時不要輕易使用,一定要貌似渾厚,讓人家不眼紅你。一味耍小聰明,其實是笨蛋。因為那往往是招災惹禍的根源。無論是從政,是經商,是做學問,還是治家務農,都不能耍小聰明。
提起《紅樓夢》,說到王熙鳳,人們一麵驚歎於她的無與倫比的治家才能,她的應付各色人等的技巧,但人們更為熟悉的是她的結局。她算是文學作品中“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典型了。王熙風的判詞是這樣的:“機關算盡太聰明,反送了卿卿性命。”
王熙鳳在賈府算是一個巾幗英雄了,她想盡各種辦法,用種種計謀,想使賈府振興起來,或者至少維持著大家的局麵,同時也積攢些家私。然而她的努力,她的鞠躬盡瘁,卻招來賈府上下人的一片不滿,最終也沒有使賈家有什麼起色,死後甚至連女兒也保不住。
看看賈府裏外人對鳳姐的評價:“於世路好機變,言談去得。”“心性又極深細,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少說著隻怕有一萬心眼子,再要賭口齒,十個會說的男人也說不過她呢!”“從小幾個妹妹玩弄時就有殺伐決斷,如今出了閣,在那府裏辦事,越來越練老成了。”“真真泥腳光棍,專會打細算盤。”“天下都叫她算計了去。”“嘴甜心苦,兩麵三刀,”“上頭笑著,腳底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她都占全了。這些熟悉鳳姐為人的各色人對鳳姐的評價,活脫脫現出了一個機關算盡太聰明的人物。然而,她這樣一個十分精明的人物,卻落得孤家寡人,身心勞碌至死最終又一無所得的下場,豈不正應了“聰明反被聰明誤”那句話了嗎?
鳳姐比一般人更多地體驗了痛苦的折磨,且不說她在背後遭罵挨咒勞心竭力,絞盡腦汁,就是死時的淒涼和死後的寂寞也會使她備嚐苦楚。倒是李紈並不轟轟烈烈,並不勞心竭力,卻落得幹淨自在,人緣好,中年時兒子功成名就。的確,王熙鳳隻知進,不知退,隻知耍小聰明,不知道厚道待人,隻知損人利己,不知深藏於密。甚至連自己的丈夫也數落她,背叛她,她實在是活得好苦好苦,而這一切的根源,卻在於她的聰明和愛耍小聰明。
西方有這樣一種說法,法蘭西人的聰明藏在內,西班牙人的聰明露在外。前者是真聰明,後者則是假聰明。培根認為,不論這兩國人是否真的如此,但這兩種情況是值得深思的。他指出“生活中有許多人徒然具有一副聰明的外貌,卻並沒有聰明的實質——小聰明,大糊塗,冷眼看看這種人怎樣機關算盡,辦出一件件蠢事,簡直是令人好笑的。例如有的人似乎是那樣善於保密,而保密的原因,其實隻是因為他們的貨色,不在陰暗處就拿不出手。這種假聰明的人為了騙取有才幹的虛名,簡直比破落子弟設法維持一個闊麵子詭計還多。但是這種人,在任何事業上也是言過其實,不可大用的。因為沒有比這種假聰明更誤大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