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大愛無言(2)(1 / 3)

這段敘述,與梁思成、林徽因夫婦及梁再冰、梁從誡等人描繪有很大不同。在梁家人眼裏,這裏是個偏僻荒涼、寂寞的“名副其實的窮鄉僻壤”,除了潮濕、陰冷、簡陋的農舍,就是滿屋子亂竄亂爬的老鼠和臭蟲,可謂“簡直不是人居住的地方”(林徽因語)。而在傅斯年夫妻眼裏,除了環境如“世外桃源”,居住條件也如傅斯年給胡適信中所說:“兩處皆是一片大好房子。”從宏觀的角度看,梁家與傅家住房條件基本相當,甚或在上壩月亮田的梁家還更高一籌,之所以產生天壤之別的分歧,主要取決於各自的心境與麵對苦難的生活態度。事實上,傅斯年在來李莊之前和之後,身體、生活條件並不比梁家更好,這一點從俞大綵回憶中可辨得分明:

孟真屢年來,因為公務奔波勞碌,感時憂國,多年的血壓高症暴發,頭昏眩,眼底血管破裂,情形嚴重。不得已,在(重慶)郊區山中,借屋暫居,借以養病。那時,他奄奄在床,頻臨危境,悲身憂世,心境極壞,看不見他常掛在嘴角的笑容了。

那是一段窮困悲愁的日子。孟真重病在身,幼兒食不果腹。晴時,天空常有成群的敵機,投下無數的炸彈。廊外偶而細雨紛霏,又怕看遠樹含煙,愁雲慘淡,我不敢獨自憑欄。

記得有一次,三五好友,不顧路途遙遠,上山探疾。孟真囑我留客便餐,但廚房中除存半缸米外,隻有一把空心菜。我急忙下樓,向水利會韓先生借到一百元,沽肴待客(我與韓君,素不相識,隻知他曾在北京大學與孟真同學,但不熟)。那是我生平唯一的一次向人借錢。

事隔一月,我已還清債務,漫不經心地將此事當笑話說與孟真聽。不料他長歎一聲,苦笑著說:

“這真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了。等我病愈,要拚命寫文章,多賺些稿費,決不讓你再覥顏向人借錢了。我好慚愧!”我很後悔失言,不料一句戲言,竟引起他的感慨萬千,因為他常為國家多難而擔憂,但他於個人生活事,從不措意!

孟真病稍愈,我們即遷李莊。[8]

傅斯年到李莊稍作休整,狂漲的高血壓症慢慢好轉,而大山那邊林徽因的病情卻依然沒有康複的跡象。更為嚴重的是,梁思成的弟弟梁思永——史語所最重要的支柱之一,此時已身染重屙,性命堪憂了。

當傅斯年走出板栗坳,滿頭熱汗地來到李莊上壩月亮田營造學社駐地,見到梁思成、林徽因夫妻時,對於林的病情沒有太感意外,聞知梁思永的病況如此之重,則大出意料,十分焦心。

當史語所在昆明時,梁思永曾抱怨此處的天氣不冷不熱,搞得人一點進取心都沒有,工作情形不佳。四川的天氣有冷有熱,人會精神得多,也就不會呆鈍,所以“當芮逸夫在李莊找到房子後,梁思永很讚成搬家”[9]。按梁思永的想法,或許到了四川就可以提起精神多做一些工作,因而到了李莊之後,盡管路上受了很多苦,但精神很好,跑前忙後不亦樂乎。當史語所大部分人員遷入李莊郊外板栗坳張家大院後,梁思永考慮到山上的環境可能對自己身體不利,便住進了李莊鎮羊街8號羅南陔家一個單獨的小院中。

羅南陔屬於讀書人出身,時任國民黨李莊黨部書記,無論是思想還是眼界都較一般當地土著為高。自梁思永攜妻子李福曼和女兒梁柏有住進之後,雙方的關係越來越融洽。羅家種植了近300盆蘭花,見梁思永身體比較虛弱,還伴有類似氣管炎的病症,春天來臨時,羅南陔就命家人把幾十盆上等蘭花搬到羊街8號梁家院落,除了便於觀賞,還借以改善環境,調節空氣。當梁思永在緊張的勞作之餘,於院中望著碧綠的蘭花,嗅著撲鼻的芳香,心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時在李莊鎮郊外上壩月亮田的梁思成經常到羊街8號看望弟弟一家,羅南陔與梁思成也漸漸熟悉並成為要好的朋友。當時羅家還開辦了一個期來農場,僅菜地就達一百多畝,從開春到秋後,每當新鮮蔬菜下地,羅家總是專門精選兩份,一份送給梁思永,一份送給梁思成一家,以接濟他們艱難的生活。梁家兄弟在李莊近六年,與羅家的這種親情一直保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