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南渡自應思往事(1)(2 / 3)

當然,這種性饑渴嚴重並饑不擇食的學生仍是少數,大多數學生較為理性平和,在穿越飽受戰亂的祖國山河後,深切感到自己的學習空間與時間,是散布在祖國各條戰線上浴血奮戰的將士所賜。時長江中下遊兩岸正炮火連天,武漢保衛戰如火如荼地全麵展開,民族存亡危在旦夕,遂珍惜每一分時光用於讀書學習,課餘時間則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以慰藉靈魂。到蒙自不久,哲學係學生劉兆吉與中文係學生向長清等人,聯合一些愛好詩歌的學生自發成立了詩社,取名南湖詩社,聘請聞一多、朱自清等教授為導師,社員有查良錚(穆旦)、周定一、趙瑞蕻、林振述(林蒲)、劉重德、李敬亭、劉壽嵩(綬鬆)、王般、向長清、陳三蘇等20餘名青年教師和學生,詩社不定期地出版詩歌壁報《南湖詩刊》,舉行詩歌朗誦會、座談會,討論詩歌的創作方向與前途等問題。

事實上,這個以詩交友和勵誌的文學社團,自北平南遷湖南衡山時已初具規模,隻是沒有創作出幾首新詩,未成氣候便倉促撤離,倒是馮友蘭的幾首舊體詩,給師生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詩的靈感來源於一次課外爬山,馮友蘭與幾位教授走到一個叫二賢祠的地方,據說是朱熹和張栻聚會之處。祠裏正房叫“嘉會堂”,堂中立了一塊橫匾,上寫“一會千秋”。馮友蘭觸景生情,作了幾首古體詩,其中兩首是:

二賢祠裏拜朱張,一會千秋嘉會堂。

公所可遊南嶽耳,江山半壁太淒涼。

洛陽文物一塵灰,汴水繁華又草萊。

非隻懷公傷往跡,親知南渡事堪哀。[5]

在一次詩歌朗誦會上,朱自清以深沉微顫的聲調朗誦了這兩首詩,全體師生受國破家亡的情緒感染,頓有淒愴悲涼之感,有的悄悄流下了熱淚。

南湖詩社成立後,社員以寫新詩、研究新詩為主,但不反對舊體詩,隻是不在詩社主辦的壁報上刊載。據詩社骨幹成員、曾在長沙至蒙自步行途中收集民間歌謠並出版過《西南采風錄》的劉兆吉說,像查良錚、趙瑞蕻、劉重德、李敬亭、王般等人都是外文係吳宓的學生,吳也是一位頗有名聲的詩人,且曾翻譯過不少英美詩人的著作。於是社員們想請吳為詩社的指導老師,後來怕這位學衡派主將,不僅反對白話文,還反對白話詩便作罷。當第一期詩刊以壁報形式貼出來後,吳宓站在圍觀的人群中津津有味地品評。十幾年後,當劉兆吉對吳宓談起這段往事並為沒有請吳作為指導老師表示歉意時,吳說自己反對的是不像詩的白話詩,而用白話寫詩古已有之,算不得什麼新發明,如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杜甫的“兩個黃鸝鳴翠柳”,孟浩然的“春眠不覺曉”,金昌緒的“打起黃鶯兒”等等,都是優秀的白話詩。劉兆吉聽罷,對吳宓的博學心悅誠服,也為當初的拘謹和對老師的誤會感到一絲愧疚。

盡管劉兆吉為當年邀請了聞一多與朱自清而未邀請吳宓做指導感到不好意思,但就當時的情形論,刻板嚴肅有餘而活潑不足的吳教授,確實不是新詩創作指導的上乘人選。從南湖詩社走出來的詩人後來言談與發表的文章看,他們認為最好的一位指導者,是一位長鼻子的英國佬,著名詩人、學者燕卜蓀。抗戰前,剛過30歲的燕卜蓀應北京大學外語係之聘來華任教,未久抗戰爆發,燕卜蓀隨校來到長沙、蒙自。此人飲食起居都很隨便,休息的日子常獨自一人到蒙自城四郊漫遊,有一次在鄉間小路上不幸遇上了賊人,錢物皆被劫走,但他舍不得常叼在嘴裏的那把煙鬥,居然不顧安危,又追上去要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