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南城市與人(12)(1 / 3)

現在我所見的故事也如此。水中的青天的底子,一切事物統在上麵交錯,織成一篇,永是生動,永是展開,我看不見這一篇的結束。

河邊枯柳樹下的幾株瘦削的一丈紅,該是村女種的罷。大紅花和斑紅花,都在水裏麵浮動,忽而碎散,拉長了,縷縷的胭脂水,然而沒有暈。茅屋,狗,塔,村女,雲……也都浮動著。大紅花一朵朵全被拉長了,這時是潑剌奔迸的紅錦帶。帶織入狗中,狗織入白雲中,白雲織入村女中……在一瞬間,他們又將退縮了。但斑紅花影也已碎散,伸長,就要織進塔、村女、狗、茅屋、雲裏去。

現在我所見的故事清楚起來了,美麗,幽雅,有趣,而且分明。青天上麵,有無數美的人和美的事,我一一看見,一一知道。

我就要凝視他們……

我正要凝視他們時,驟然一驚,睜開眼,雲錦也已皺蹙,淩亂,仿佛有誰擲一塊大石下河水中,水波陡然起立,將整篇的影子撕成片片了。我無意識地趕忙捏住幾乎墜地的《初學記》,眼前還剩著幾點虹霓色的碎影。

我真愛這一篇好的故事,趁碎影還在,我要追回他,完成他,留下他。我拋了書,欠身伸手去取筆,——何嚐有一絲碎影,隻見昏暗的燈光,我不在小船裏了。

但我總記得見過這一篇好的故事,在昏沉的夜……

一九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

注釋[1]選自《野草》,北京北新書局1927年初版。作者魯迅(1881-1936),浙江紹興人。思想家、小說家、散文家。著有短篇小說集《呐喊》、《彷徨》、《故事新編》,雜文集《熱風》、《華蓋集》、《墳》、《三閑集》、《二心集》、《且介亭雜文》等,散文詩集《野草》,散文集《朝花夕拾》,學術專著《中國小說史略》、《漢文學史綱要》等。

溫州

溫州的最佳觀察點,在市場上。溫州人描述自己的生存環境,喜歡說“浩浩東海,巍巍雁蕩”。但那裏最可觀的,不是山,不是海,而是人,人與市場。溫州新民謠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溫州人。”“不找市長找市場。”“三天一小樣,七天成批量,天天有新樣,家家不一樣。”“跑千山萬水,說千言萬語,想千方百計,嚐千辛萬苦,掙千金萬銀。”溫州人因此贏得了“東方猶太人”的雅號。

自改革開放以來,溫州人的足跡,不僅遍布全國,而且遍及歐美。哪裏有市場,哪裏就有溫州人。

在中國思想史上,有過以葉適為代表的“永嘉學派”。在中國詩歌史上,有過“永嘉四靈”。在中國戲劇史上,有過與北曲雜劇並列的“永嘉雜劇”(又稱“溫州雜劇”)。溫州人原本就曾到處留下自己的痕跡。近二十年來,溫州人不過是繼承了先輩曆史文化遺產中長期蘊涵著的功利觀念、創新意識、靈秀之氣,如同演戲一般敢於取巧用極,別出心裁。他們不怕台下笑罵爭議喝倒彩,不懼台後艱辛困苦磨難,從而在經濟舞台上演出了一出出驚人活劇。近二十年來,舉國議論溫州人,說不盡的香香臭臭。但是,廿年一覺,繼“蘇南模式”與“珠江模式”之後,轉出來一個“溫州模式”,令人拍案驚奇。

溫州人[1]

林斤瀾

外地光臨溫州采訪的筆杆子,溫州本地筆杆子中的大腕,麵對溫州名聲近年“潑辣”,總不能不說出個緣故來。有的素來看重“性格論”,順便當作鑰匙,打開“潑辣”的文化內涵。含者:好名聲含壞名聲,或壞名聲含好名聲。

“性格論”本身大名鼎鼎,此處用作別一名聲的鑰匙,我不反對也不敢輕信。實際立場矛盾。據說眼下是“轉型期”,頭腦裏有的架好打。鬥膽掐算現代筆杆子首推魯迅,筆下出來的性格例如阿Q,落地一世紀未見落伍。叵耐這廝是紹興雇農,又不能叫做紹興性格。南北文豪學子,裏外假洋鬼子,老小筆杆子都曾對號入座,各自認知性格對得起也。

心懷矛盾,又有故事不能忘卻。何妨不問緣故,隻記事實再做道理。

進軍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