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崖壁上的清泉(文)(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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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大漠安靜而又明亮,空氣熱熏熏的,路上的石子沙礫閃著刺眼的光澤。

太陽已經升起一丈多高了,馬隊還在緩慢地前行著,和烈日做著殊死的搏鬥。

雖然是一隊人馬,但在茫茫大戈壁中依然顯得極其渺小,每個人都耷拉著腦袋,像霜打的茄子,沒有一絲精神。

“大家再走快些!”索戈回過頭來,給身後那些垂頭喪氣的兄弟打氣,“千萬別停下,前麵就到王城了!”

但是手力們沒有給他麵子,他們依然低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快到了嗎?大概還得再走一天吧。”一個年輕手力邊走邊嘟噥道。

此時,他們正走在一片白花花的石灘地上,酷熱考驗著每個人的意誌,空中刮起陣陣熱風,無情地吸吮著人們身上的水分;地上砂礫和頁岩中石英的反光,晃得人眼花繚亂,什麼也看不清。

玄奘牽著老馬赤離走在最前麵,伴隨他們前進的,是身後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我說索戈,”赤朗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不是說你走過這條路嗎?是不是真的啊?”

“當然是真的!”索戈沒好氣地說,“沒來由的,我騙你們幹嘛?”

“可你瞧我們在這兒走了多久了?”赤朗早已裝了一肚子火,“怎麼走來走去還是石灘地啊?”

“咱們該不會是……迷路了吧?”赤日小聲說道。

“閉上你們的烏鴉嘴!”索戈沒好氣地罵道,“沒有水喝,倒有力氣磨牙!”

手力們低下了頭,嘟嘟嚕嚕地用各自家鄉的話語咒罵著。

和手力們比起來,幾個沙彌的情況更糟——

道緣原本白白胖胖的臉變得黑黑胖胖,厚厚的嘴唇也裂開了口,他苦著臉說:“師父啊,我可能已經堅持不了一天了……”

“你還說呢!”道信現在一聽他講話就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你這個大肚漢把水全喝光了,我們也不至於一滴水都喝不到!”

“怎麼又怪我啊?”道緣委屈地說道,“難道你們沒喝嗎?”

“就數你喝得最多!”道通也忿忿地說。

“你們!憑什麼這麼說?”道緣越發急了。

“憑什麼?就憑你走沙漠,卻一點兒都沒瘦,就足夠證明了。”道信的話頗為陰損,卻引來一片附和聲。

“我從小就這樣,”道緣被擠兌得快要哭了,卻偏偏幹渴得流不出一滴眼淚,“我生下來就胖,阿伯以前常罵我,不給我飯吃,我也沒瘦……”

道信不屑地搖了搖頭:“誰信呢?”

“道信,”玄奘忍不住開口道,“師兄弟之間應該友愛,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哪裏像個出家修行之人?”

道信當即不作聲了,和手力們一起在黃沙中埋頭走路。

玄奘焦慮地望著前方,無邊無垠的地平線在蒸騰的熱氣中不斷地晃動著,他又回頭看看身後那些在疲憊、衰弱的馬匹旁蹣跚而行的人,心裏明白,要是再不盡快走出這塊石灘地的話,很快就會有人倒下去。

而最讓他擔心的,還是道緣和道通這兩個小沙彌,他們年紀還小,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幾乎是機械運動了。

道緣拖著胖胖的身體,時不時地抬手擦著滿頭的沙子滿臉的汗……終於,他走不動了,一屁股坐到一塊石頭上,但隨即又“哇”地一聲,跳了起來。

“怎麼了?”玄奘驚問。

“好,好燙!”道緣用手捂著冒煙的屁股,褲子上竟被燙掉了一塊布,露出鮮紅的肉。

手力們都哄笑起來,緊張的氣氛一時有所放鬆。

道信搖著頭道:“難怪你阿伯說你又懶又饞,他可真沒說錯。”

道緣氣得鼓了嘴,不作聲。

此情此景,不禁令玄奘心中湧起一陣深深的自責:“唉,他們都還是孩子,我為什麼要把他們帶離高昌?”

“快看!有水!”道通突然指著前方喊道。

已經走得有氣無力的馬隊在這還帶著童音的脆喊聲中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朝著這個小沙彌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大道南麵數丈高的沙土崖壁上有一處泉眼,從岩石的裂縫處流下一條細細的水帶,汩汩的泉水正從崖壁上往外湧出,像淋浴一樣順著岩壁流入到下麵的綠洲裏。

一見到這片小小的綠洲,人們霎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玄奘心中也喜悅異常,焦慮一掃而光。雖然斷水還不到一天,但他的人馬已經是口幹舌焦,難以支撐了。

玄奘是幸運的,他大概不知道,他又創造了一個奇跡。

西方探險家說:千萬不要讓你的隊伍處於缺水斷糧的絕望狀態中,哪怕隻是斷上一個小時,也具備了產生嘩變、內訌和謀殺的一切條件。

在艱難的環境中,人多比人少安全,能夠攜帶的物質也更充足,從而更容易與惡劣的環境抗爭。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問題,那就是,恐慌情緒的蔓延,相互之間的埋怨,這種情緒比環境本身更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