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犍陀羅藝術(文)(1 / 3)

?說起犍陀邏的王族,耶尢達顯然來了興致,這個年輕的婆羅門竟一下子打開了話匣子:“白匈奴人攻滅了這個國家,也毀了這裏的伽藍。你知道,白匈奴人是非常凶狠的,而這裏的居民又生性怯懦,不善於打仗,至少法師你所看到的居住者是這樣的。他們的內心已經完全屈從於征服者的陰影,雖然那些征服者們也早已化成塵灰,可依舊像鬼魂一樣在廢址上徘徊。因此絕不能把這裏的居民視為抵抗者的後裔。”

玄奘覺得奇怪,犍陀邏國的創始者不是大月氏人嗎?大月氏人應該是很勇武的。

關於“白匈奴人”,有兩種說法,一說是亞曆山大的東征隊伍,一說是厭噠人。總之都是來自於歐亞大草原的野蠻人。他們身材高大,皮膚是粗糙的白色,所到之處無不給當地帶來毀滅性的災難。他們不信佛法,幾乎將這裏的伽藍破壞殆盡,因而有些佛教徒稱他們為“羅刹”,自己這一路所看到的廢墟,多半都是他們的傑作。

“真正的抵抗者的後裔都在一座遷移走的王城裏,”耶尢達接著說道,“很久以前,基達拉貴霜曾經率兵在這裏抵禦過白匈奴人的入侵,真正的王城當時已經遷移走了,因為神跡的庇護,聖地甚至比廢城保護得還要完好。”

“那麼,王城遷到什麼地方去了呢?”玄奘問。

“在開伯爾山口以西,”耶尢達肯定地回答道,“布路沙布邏位於喀布爾河和印度河之間,每年有很長的汛期。大河泛濫擋住了南下的白匈奴人,這使得遷移的大軍可以從容越過峽穀,向西越過開伯爾山口,隱入大夏的某處高原中。白匈奴人占領廢城後,並沒有放棄對真正的王城的尋找,他們前後花費了二十餘年,直到與薩珊波斯作戰結束。”

對於這種說法,玄奘有些半信半疑,他想,如果是這樣的話,基達拉貴霜怎麼可能輕易放棄這塊絲綢之路上的優勢地區呢?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打算去大夏一帶考證什麼貴霜人的後裔,因而隻是問道:“檀越方才說,當地居民生性怯懦,不擅長打仗,但他們常年生活在這裏,他們擅長什麼?”

“當然是繪畫和雕塑了,”耶尢達道,“這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布路沙布邏有全印度最美的佛像和壁畫。”

千真萬確!自從進入這座伽藍,玄奘就被那些精細而又優美的佛像吸引住了。除供奉在大殿上以外,他們還被放置在回廊的木架上,那些石塑、木雕、金銅佛像,看上去琳琅滿目、神態各異。

但是玄奘不知道的是,這種雕塑藝術最早就是從古希臘傳過來的,甚至可以說,就是那些野蠻的白匈奴人帶來的。犍陀邏人汲取的是古埃及、希臘、羅馬、波斯的雕刻手法,並加以發展,逐漸形成了舉世聞名的犍陀邏藝術。

玄奘行走在布路沙布邏城東南方向的高山上,這裏就是耶尢達所說的遍布佛像的遺址,兩條大河與無數條小河在這座大山周圍環繞喧響,千裏之外的海風沿著河穀平坦肥沃的土地,很輕易地到達了這裏。

圓覺和阿提伐摩以及一位向導走在他的身邊,他們昨天晚上才找到玄奘,雖然分別沒幾天,但再次見麵,還是非常喜悅。

“見到你哥哥了嗎?”玄奘一見圓覺便問。

“沒有,”圓覺失望地垂下了頭,“犍陀邏佛法衰微,聽說他到烏仗那國去了。”

“那也不算太遠,”玄奘安慰他道,“你很快便可以見到他了。”

圓覺有些複雜地看了師父一眼,沒再說什麼。

由於阿提伐摩以前曾經到過這裏,對這一帶頗為熟悉,因而一到犍陀邏國,就將那位送他們來的那揭羅喝國向導放了回去,又在布路沙布邏另尋了一位向導。這位同樣出自吠舍種姓的向導自幼生長於犍陀邏,對於故鄉的地理和掌故極為熟悉,他從阿提伐摩處聽說了玄奘的名字,又聽說這位東土聖僧是為求法而來,一路曆經艱難險阻,深感欽佩,因而主動為他們帶路。

“法師請看,這兒就是印度河,這裏是喀布爾河,”那向導拾起一根小棍,在地上劃了一橫一縱兩條曲線,“法師要去中印度,出王城後往東南方向走,從這裏渡過印度河,前麵便是廣闊的大平原了,再往南去便是摩揭陀國、恒河、曲女城……”

他說得很籠統,不過玄奘還是接受了這位向導的意見,一行人朝著王城東南郊野上那些遺址處走去。

經過一座不大的石窟,那裏供奉著一個尖頂佛龕,玄奘被裏麵那三尊雕像深深吸引住了——

佛陀身後的兩側分立著弟子迦葉和阿難陀,背後飾以內外二層菩提枝葉雕飾,立體感與層次感發揮得淋漓盡致。佛陀的人物發髻及衣服曲線婉轉流暢,五官自然而細膩,麵目表情肅穆、高貴、慈祥,周身散發著靜謐祥和的氣息,使人一見之下,頓生敬仰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