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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師徒二人終於來到了迦膩色迦僧伽藍,讓他們倍感欣慰的是,這座伽藍如今雖已是佛法式微,卻還有一些小乘行者在此精進修行。
住持不在,伽藍內也無知客之類的僧職,僧侶們各修各的,互不幹擾,也不溝通,因而兩位遊方僧的到來並沒引起他們多大的注意。
玄奘也不去打擾這些道友的清修,帶著弟子徑直來到大殿上禮佛,將路上摘來的鬱金香敬獻到佛像前。
出了大殿,他們在這座著名的寺院中轉了一圈。途中遇到一位很老的比丘,看上去至少有**十歲了,身形枯瘦,玄奘忙合掌致敬。
“你們是來禮佛的,還是掛單的?”那老僧隨口問道。
“既禮佛,又掛單。”玄奘回答道。
“這是房舍眾多,你們喜歡哪一間,就隨便住吧。”
“多謝大師。”
那老僧往前走出一段路,又回過頭,頗為奇怪地看了玄奘一眼。
迦膩色迦寺並未荒廢,但顯然也已經失修多年,寺內外蓑草密布,隻是從那些高大的廊柱和精美的佛像上,仍可看出這裏昔日的輝煌雄偉。
對玄奘來說,之所以要到這座著名的伽藍去參拜,倒不僅僅是因為這座寺院是迦膩色迦王所建,也不光是因為此寺自興建以來,聖賢輩出。更重要的是,佛教曆史上兩位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脅尊者和如意大師,便曾經在這裏居住過。
“師父快看,這是什麼?!”圓覺在樓上突然大叫起來。
玄奘提起衣襟,拾級而上,卻見圓覺正站在三樓的一間半塌毀的禪房內,指著那沾滿塵埃的牆壁給他看——那上麵趴著一隻巨大的蜘蛛,大得像隻湯盤,毛茸茸的甚是恐怖。
玄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果然這裏的什麼東西都這麼大!”
“這蜘蛛會不會有毒啊?”圓覺擔心地問道。
“應該不會吧,”玄奘道,“我聽說,有毒的蜘蛛個頭並不大。”
這時,那蜘蛛已經慢慢爬走了,玄奘正要離開,突然瞥見牆壁上有一排排斑駁的銘文,不禁“咦”了一聲。
圓覺也看到了:“師父,這壁上刻的好像是字!可是……我怎麼一個都不認識?”
“這是古佉盧文字,”玄奘伸手輕輕拂去牆上的塵土,邊看邊說,“這上麵記載著脅尊者的事跡。”
說起古佉盧文,玄奘也隻在西行的路上聽說過一些,有一種說法,說這世界上造字的聖人有三位,“一曰梵天,其書右行;一曰佉盧,其書左行;一曰蒼頡,其書下行。”可見佉盧文字是絲綢之路上的一種很重要的文字了。
後來認識了般若羯羅法師,得知這位北印度僧侶居然學過這種古老的文字,玄奘心生好奇,也便跟著學了一些。他天資聰穎,很快便掌握了一些拚讀方法,但畢竟時間太短,因而對這種文字還不甚熟悉。
吃力地讀了幾行之後,玄奘又打量了一下這個塌毀了一半的房間,感慨地說道:“真想不到,我們現在所站的地方,便是當年脅尊者住過的房間。”
“真的嗎師父?”圓覺驚訝萬分,“這上麵都說了些什麼?”
“這上麵說,脅尊者名叫波栗濕縛,年輕時並非佛徒,而是婆羅門教的大師,直到年近八十歲時方才從佛陀蜜多大師出家……”
玄奘繼續往下看,從這些斑斑駁駁的字跡中,他大致明白了這位尊者的一些事跡,以及這個名字的由來——
八十歲的婆羅門大師改變信仰,成為佛教僧侶,這在當時是件大事。很多人都覺得尊者是因為年紀大了想去廟裏混飯吃,一些年輕人甚至直接譏笑他說:“愚蠢的老頭,竟然淺陋到如此地步!出家之人,有兩件事情要做,一是習定,二是誦經。你已經這麼老了,絕不可能會有什麼進展,何苦到佛門裏去混日子呢?”
麵對人們的種種譏嘲,尊者當場立下誓言:“我若不通三藏真理,不斷三界欲念,不得六神通,不具八解脫。終不以肋觸席!”
按照佛教戒律,比丘睡覺不能仰臥,不能俯臥,隻能側臥,所以肋骨一定會接觸到床鋪,脅尊者的發誓就等於說,不把佛經讀透就不躺下來睡覺了。
尊者說到做到,他從此日間研習理教,夜間靜慮凝神,不眠不休地精進修煉,曆三年而大成。學問貫通三藏,斷絕各種欲念,獲得出世的智慧,當時的人無不敬仰。因為這個別具一格的誓言,人們便尊他為“脅尊者”。
“原來是這樣啊,”圓覺聽了師父的介紹,對這位大師也是極為欽佩,連連點頭讚歎。
玄奘看著銘文道:“這位脅尊者十分了不起,他是馬鳴菩薩的老師。當時的印度佛教正處在部派時期,各派之間的歧義和爭論很厲害,迦膩色迦王每日請一位論師入宮說法,結果每位論師所講的都不一樣。王深感部派紛爭對佛法的傳播不利,便與脅尊者商議發起結集,對小乘十八部的說法進行整理,並召集以世友法師為上首的五百羅漢對經、律、論三藏進行統一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