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判(文)(1 / 3)

?離開耆那教天祠後,行不多遠,就發現了一座破損的佛塔,看外表裝飾同樣是阿育王時期的,上麵的雕刻相當奇特。周圍還有一百多個小塔和石龕,看起來是個墓地。

墓地旁邊還有一座塌了半邊的伽藍,裏麵已無僧人居住。

在寺院和石塔的周圍,分布著十幾個池塘,池水清澈,水流潺潺,池底穴居著不少水族,有水麵上遍布著四色蓮花,池周圍是繁茂的果木,百花盛開,色彩各異,倒是個遊樂的佳境。

可惜玄奘此時並無遊樂的心情,順手摘了幾個野果子,在池水中清洗幹淨,飽餐一頓後,便離開了這個國家。

隨後他又沿印度河南岸向東南方向行了五百裏山路,到達烏剌屍國。

這裏同樣是四麵環山,峰巒疊翠,山穀幽深,道路險峻。百姓不分男女老幼,都喜歡赤身裸體。玄奘初時以為他們是耆那教徒,但是耆那教徒是絕對禁止肉食的,這裏的人卻沒有什麼禁忌。而且語言粗俗、性情暴躁,看著也不像是耆那教徒。隻是他們為什麼都不穿衣服呢?

玄奘納悶地進入都城,迎麵就碰上兩群人在吵架,似乎是在婚姻交易中出現了問題,雙方都在指責對方欺騙了自己,一時吵得不可開交。周圍的人對此也都見怪不怪,看都不看一眼。

玄奘見他們吵著吵著,就開始抄家夥動手了,很擔心會出人命,正想著要不要上前去規勸幾句,卻見一個兩三歲的小兒蹣跚著進入人群,被一個男子一腳踢了個跟頭,“哇哇”大哭起來,在他小小的身軀旁邊,一群黑乎乎的赤腳跑來跳去,隨時都有可能踏到他,一時險象環生。

玄奘趕緊上前抱住那個小兒,退到一邊,誰知他這個動作倒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畢竟在一群赤身裸體的土著人中間,這個一身長袍麵容清奇的外國僧侶確實與眾不同,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一個女人指著玄奘尖叫一聲,大群的人便朝他撲了過來。玄奘嚇了一跳,隻當他們是要那個小兒,趕緊鬆開手,想將那小兒還給他們。誰料那群人根本就不管小兒,撲上來就扒他的衣服。

玄奘大吃一驚,拚命掙紮著,幸好銀蹤就在外麵,抬起前蹄仰天嘶鳴,嚇退了幾個人後,奔到玄奘身邊。玄奘趕緊爬上馬背,好不容易逃出人群,這才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扯成條狀,一群人還在爭奪扯下來的布條,拿過來係在腰間。

玄奘恍然大悟,想起自進入這個國家,就沒見著有種棉麻的,也極少見到養羊的,估計是此國不產棉麻絲毛的緣故。

北印度各國貧富差距極大,就拿穿著來說,有的國家即使是最低等的賤民也有衣服穿,奴隸們也大都衣帽整潔;有的國家卻到處都是裸行者,很多平民百姓連一塊遮羞布都沒有。他們並非苦行僧,也不是成心不穿衣服,實在是衣服對他們來說屬於奢侈品。

佛陀時代也常有這種情況,據說最初比丘接受施主整塊布的供養,拿來做衣服,走到某些國家就會遭到搶劫。那些搶劫者未必是專業的強盜,有的就是拿布料當稀罕物的普通百姓,將比丘的新衣搶回去稍微加以修改,就可以穿了。即使住在僧團之中,衣服失竊的事,也屢見不鮮。

有一天,佛在王舍城的帝釋石窟前經行,看到山下的耕地一方方、一塊塊,溝畦分明,田畝齊整,心裏很高興,便指著田野,對阿難說:“你能教比丘製作這樣形式的衣服嗎?”阿難立刻答應,回去後便用一些揀來的布條,清洗幹淨,一條一條地連綴在一起,做成農田般的樣式,於是“福田衣”就這樣誕生了。

後來佛陀告訴大家,過去諸佛及弟子也都是這樣做的,一來佛衣其形如田,比丘披著可由信徒來供養種福;二來將布料割截分裂,盜賊竊去無用,因為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出家人的衣服。

如今玄奘竟在一個國家的城市裏被人哄搶衣物,雖然有些狼狽,更多的卻是憐憫,他從行李中取出幾塊細棉布,這是呾叉始羅國的國王供養給他的,隨手拋了下來,看著一群人你爭我奪,也不敢多留,策馬落荒而逃。

這樣的地方,佛法自然也不會昌盛。玄奘拖著疲憊的身軀,在都城內外轉了一圈,最後總算在一座山坡上找到了一所寺院,卻已是蛛網密結,一片破敗之象。裏麵除了碩大無比的蜘蛛、蟑螂、老鼠和白蟻外,再無半個生靈。

寺院裏通常都有塔,玄奘牽著馬,慢慢走到後麵的院落裏,果然發現了一座石塔,上麵還有碑文,雖年久失修,仍能看出上麵的字跡,玄奘點起火把仔細辨認,這才發現,這碑文記載的竟是佛陀當年度化夜叉,令它不再吃人的故事——原來,這裏也有佛陀的足跡。

自從進入北印度,玄奘的心中就一直喜憂參半,喜的是,他終於來到了佛國,這裏到處都是佛陀的印跡,還帶著來自佛時代的靈氣,可供他參拜和憑吊;憂的是,過去的輝煌映襯著現在的淒涼,佛教在它的發源地已經開始沒落。

難道,真的已經到末法時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