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恩難忘

本刊特稿

作者:蒯福棣

我1960年參加工作,教過語文,搞過語文教研,編寫過小學語文教材。在幾十年的語文教育生涯中,有許多朋友給予我悉心指導和熱情幫助,我對他們都心存感激與懷念。其中最難忘的是袁微子先生,他是我的恩師。

第一次見到袁老,是1980年聽他介紹人民教育出版社編寫的全國通用的小語教材。當時的注意力主要是在理解這套教材的特點、要求方麵,對報告人並未多作關注。

近距離地接觸袁老,是1984年春:我有幸參加編寫供中等師範學校使用的小學語文教學法的座談會。參加會議的都是小學語文教師和語文教研員。袁老說,編寫小學語文教學法,固然要聽聽大學教授們的意見,更要多向小學教師和小學教研員請教,他們接觸實際,最了解情況。開過座談會後,他還邀請我和楊惠棠、朱敬本等教研員參加這本教學法的編寫。我們深切感受到了袁老不圖虛名的務實精神和對第一線工作者的尊重。

在座談會期間,他多次跟我談起,想多到學校聽聽課,具體了解教師使用教材的情況,看看有什麼困難,有什麼好的做法和經驗。他又說,到下麵去聽課,領導往往迎來送往地接待,給人家增添了麻煩,自己也覺得不大自在,要能去掉這些繁文縟節就好了。我坦率地說,人教社的專家麵向全國指導教學,到一個地方聽課不容易,時間也就那麼幾天,大家也希望你們多聽聽,多看看,多講講。隻要你不介意,我們就不拘這些形式,直接到學校去。於是一言為定。袁老來南京,我隻是向局領導彙報一下行程安排,就陪同他去學校了。也許是這樣的安排比較合他的心意吧,接連有三、四年,袁老每年都來南京一次,四、五天時間,聽課,指導教學。南京的六個城區、四個郊區、五個縣,都聽遍了,其中有知名度高的學校,也有一般學校,還有偏僻農村的複式教學班,聽的大多是青年教師的課。聽完課,袁老就即席開講評議。他從實際課例出發,娓娓而談,那麼和藹可親,又那麼引人入勝。在講話中,他對青年教師勇於鑽研,勇於創新,渴望發展的精神充分讚揚,他說:“正是由於受了這種可貴精神的感染,我也才敢於掏出心裏話,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在講話中,他多次講到了青年教師的潛力,學生們的潛力,他說:“正因為看到了教師的潛力,又看到了學生的潛力,所以我提出了一些較高的要求。”

袁老的評課充滿了感情。1985年4月2日下午,在夫子廟小學聽了馮愛東老師教的《小蝌蚪找媽媽》,介紹了這篇課文的編寫過程,詳細評點了馮老師的教學得失和學生學習時的思維活動以後,袁老說:“馮老師對孩子很親切,非常喜歡孩子。我想,不僅要對班上四十幾個孩子親切,還要對課文裏的小蝌蚪親切,這樣你就成了小蝌蚪了,就能促進孩子思想的深化。”在講話結束時,他還意味深長地說:“如果自己還能多活幾年的話,爭取再來聽你的課,那時馮老師一定會變成‘青蛙’了。”這番風趣的話,充分流露了這位七十二歲高齡的老先生對孩子們的喜愛,對青年教師的喜愛,對課文中小蝌蚪的喜愛。袁老的這番教導,以及在這番教導中流露的真情,都使我們深深地感到,隻有充滿感情的教學,才可能是成功的教學。

袁老聽課非常專注,評課時也善於從教學中的細微之處引出發人深省的道理。1985年4月5日下午,聽了薑淑蘭老師教的《驕傲的孔雀》,有兩個細節引起了袁老的注意:一個是當老師問“孔雀為什麼氣得不得了”時,一個學生舉手站起來回答,卻一下子又說不出來,別的孩子急著舉手想幫他來說,薑老師耐心地等待那個孩子,叫他別著急,慢慢說。袁老對此充分肯定,他說:“等待分把鍾,大有好處。這個時候不僅是那個孩子要想,其他孩子思維也很活躍,是語文教學中進行說話訓練的極好機會,不要放過。”袁老提到的另一細節是:“薑老師在布置學生小聲朗讀的時候,有一個戴眼鏡的男孩讀得比較慢,別的孩子都讀完了,他還有兩句沒讀完,薑老師很耐心,聽他把書讀完了。這一點做得很好,不是像有的老師那樣,不管你讀完沒有讀完,一律停止。如果那樣做,那個孩子憋著是很難受的。”袁老的這番話,使我們具體領悟到了什麼叫麵向全班學生,什麼叫從學生的學出發。教學思想的轉變正是體現在這方方麵麵、點點滴滴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