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的評課有熱情的讚揚,也有嚴肅的批評。他結合實例進行的批評剖析透徹,發人深省。1985年4月10日,他在溧水縣聽一位年輕教師教《沙漠裏的船》,發現學生在預習時抄了一些詞語解釋,就嚴肅地批評說:“我們看了學生的那個預習的筆記。‘鼻孔’這個詞,學生也預習了,查了字典,什麼叫鼻孔?學生把解釋抄了下來:‘是嗅覺器官,也是呼吸的孔道。’這個注釋的東西比原來的那個詞還難懂。‘鼻孔’,誰不知道就是鼻孔!”“還有個叫‘胼胝’,這個‘胼胝’就是腳上、手上那個老繭嘛,很容易懂的。學生抄了個注釋是:‘手掌和腳掌上因磨擦而生成的硬皮。’這樣做有客觀原因,就是那個《詞語手冊》。學生查了,抄了,懂不懂?似懂非懂。”舉了一些例子之後,袁老動情地說:“我們的孩子很用功啊,真是一批好孩子,字寫得規規矩矩,密密麻麻。用功是用功,可是我們盼望將來的人才不是書呆子,我們要求的是有創造精神的人才啊!那個《詞語手冊》不行,是個害孩子的東西。詞語怎麼解釋,它隻告訴學生一個現成的結論,中間不必經過孩子們思考的過程。一個詞的學習如果不經過自己思考的過程,那這個詞的學習是沒有什麼積極意義的。”這番話今天聽來仍然是那樣振聾發聵,令人深長思之。
袁老來學校聽課,所在區、縣教育局的領導都很重視,組織教師參加聽課,聽講評,並且立即根據錄音將袁老的講話整理出來,印發至各校供老師學習參考。江蘇教育出版社也及時將這些講話結集出版了《袁微子和青年教師談小學語文教學》一書。這對推進南京市小學語文教學的改革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袁老待人真誠,有問題向他請教,他都坦率直言。1985年,江蘇電視台找我商量,準備聯合舉辦一次小學生電視作文競賽。當時袁老正在南京聽課,我就向他谘詢。他說,現在許多地方都搞作文競賽,其實小學語文教學不僅要提高學生的作文能力,還應該全麵提高學生的聽說讀寫能力。如果有可能,不妨搞一次聽說讀寫電視競賽。我向電視台反映了人教社老專家的建議,他們認為很有道理,值得一試。首屆小學生聽說讀寫電視競賽分初賽、複賽、決賽,十五個區縣均派學生參加。競賽實況由省電視台播出後,受到普遍好評,中央電視台轉播了決賽的實況。1987年舉辦了第二屆,在原有基礎上加以改進,體現了聽說讀寫能力在各科學習和日常生活中更廣泛的運用。實況也由江蘇電視台和中央電視台播放。1988年舉辦的第三屆,又進一步拓寬了思路,把參賽者帶到玻璃廠、牛奶廠、大商場、個體戶的小商店以及公安部門的馴犬隊等,讓學生在社會大課堂裏展示和鍛煉聽說讀寫能力。這三次競賽,可以說是我們學習袁老語文教育思想的一次具體實踐。
袁老也是一位嚴師。他對我有誇獎也有批評。他說,一個好的教研員,既要深入實際,還要善於從老師們的實踐經驗中,總結提煉出帶規律性的東西,既要動腿,動嘴,還要勤動筆。在他的督促下,我把學習葉聖陶語文教育思想的體會,結合聽課的感受寫了一篇《“潛心會本文”是閱讀教學的根本》,交給他看了,他說寫得不錯,就推薦給《福建教育》發表。我知道這是為了鼓勵我。後來我又向他交了一篇《對事物的新認識是這樣產生的——對〈觀潮〉教學過程的分析》。這篇文章竟然和袁老寫的《思維在已知和未知之間》同時發表在《湖北教育》上,還加了編者按:“袁微子同誌在給本刊編輯部的信中說:‘讀了蒯福棣同誌的文章,覺得很有啟發,因而寫了一篇讀後感,也算是對教法、學法討論的補充發言。’現將袁老和蒯福棣同誌的文章刊載出來,以饗本刊讀者。”袁老這樣處理,既是為了激勵我多動筆,也是為了借用我舉出的實例,通過評點我的文章來指導小學語文教學的改革,——這番良苦用心,我是能夠體會的。但我生性筆頭較懶,就喜歡聽聽課,和老師聊聊,而且總覺得有做不完的事,心靜不下來,所以寫得不多,讓袁老失望了。至今想來,我還深感愧疚。
1992年,我調至人教社參與小學語文教材的編寫。我時時以袁老為榜樣,力求像他那樣精益求精地編寫教材,像他那樣心貼心地與教師交流研討。值此紀念袁老誕辰一百周年之際,熱切期盼袁微子語文教育思想得到更好的傳承與發揚,期盼經過一代代有誌者的努力,小學語文教學進入一個更加令人滿意的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