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門“嗒嗒”兩聲響,二人尚不及醒過神,浣秋已徑直趕進來,皺眉向宜然低喝:“出去。”宜然不敢違拗,憂心忡忡注目著宸雪,遲疑一番畢竟退出去,掩上了房門。宸雪猶背著身,浣秋發覺室內氣氛詭異,輕喚:“娘娘?”她短促地應了一聲,舉袂胡亂拭一拭淚,不曾回過臉來,聲音悶悶的有些勉強,“怎麼了?”浣秋不免擔憂,近前俯身挨至宸雪耳畔,低低稟告:“寧壽宮遣人過來,說皇上已回了太後,明日便會有旨意。”宸雪脊背一涼,猛然回首,淚痕淩亂遮不住憔悴,眸中是猝起的焦急,“怎樣?”浣秋見她如此反倒欲言又止,稍一猶疑才輕聲答:“賜死。”
“什麼?”刹那四肢僵直,宸雪半張著口無意識地喃喃,倉皇與無措凝固在頰邊。明綢的錦衾自腿上無聲滑下去,浣秋忙伸手按住,觸到宸雪冰也似的手指,不禁皺眉。她把宸雪的手擱在掌中暖著,斟酌著開口:“聽來人的口風,皇上原先的打算似乎隻是廢位……娘娘知道的,昨兒午後太後娘娘——”宸雪霍然起身打斷她未完的話,雙唇慘白不住抖索,“更衣,去寧壽宮。”
眼微腫著,頰上雖搽了脂粉卻仍顯蒼白。宸雪一入宮門便徑向裏間去,宮人迎上來攔阻,“賢妃娘娘,太後歇著呢。”她冷著臉一瞥,唬得眾人噤聲不敢再言;等不及通傳推門而入,見太後歪在榻上正與洪嬤嬤閑話。
太後一抬眼見是宸雪,揮手斥退侍立的宮婢,口中略帶責備,“宸兒,今日怎麼這般無禮?”宸雪顧不得許多,劈頭蓋臉質問:“為什麼?”太後扶著洪嬤嬤遞來的手緩緩坐起身,淡淡道:“你坐下,慢慢兒說。”宸雪並不理會,深蹙著眉,嘶聲道:“姑母為什麼這樣狠心?”
“我狠心?”太後輕笑著反問,驟然舉目。宸雪撞上那鋒銳的視線,不覺打了個寒噤,語氣轉為無力,眼底隱見泫然,“難道不是姑母使的力?……把她趕出未央宮去,不就足夠了麼?為什麼,非得要取她的性命!”
太後打量著眼前人深切的不忍與哀痛,忽而喟歎出聲,“你這般優柔寡斷,如何鬥得過她去?連她自己都明白,既我逼她至此便絕不會留她生路,你卻不明白斬草除根的道理——若給了她哪怕隻是一絲絲反咬的機會,來日便該換作是你死無葬身之地!”宸雪移開眼藏住眸中漸漸洶湧的軟弱,啞聲反駁,“廢後,還不夠麼?隻要她不再是皇後,永曜也不再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我與暄兒就有機會了,不是麼?”
神色不易察覺地一黯,太後仍舊笑著,語氣隱有些蒼涼,“他擬了賜死的旨意,明日卻不會有廢後的明詔。他想著把謀逆一節隱去,嚴旨封住知情人的口,對外隻說中宮暴斃,照舊依禮發喪……你瞧,他即便要她死,還是一心一意為那母子倆盤算。不曾廢後,永曜便還是唯一的嫡子,便還是順理成章的太子。”
宸雪愣愣地不知何言相應,耳邊話語卻不曾中斷,“她不是薛凝碧、不是從前的惠妃。沈曦輕薄張揚,不過討皇帝一時的喜歡,一朝獲罪就徹底失了先帝的心,這才能使些手段便輕易教她送命。長孫涵柔……皇帝哪裏真就對她絕情了?她若不死,憑她是太子的生母,憑皇帝待她的情意,憑她受李家人調教出的手段,難保她不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即便她死……宸兒,即便她死,今後的路也還很難。你到底輸掉了皇帝的心——他特特來對我說,再不會立皇後。”
極大一滴淚猝然砸碎在襟前,她癡癡立著,說不清是心如刀割還是麻木無覺。太後疲倦地一擺手,“你去罷,心慈手軟自尋死路的話,不必再說。”